每天穿女装上班的大厂程序员：我知道自己是个男生

　　“三流码农写UI，二流码农写架构，一流码农写算法，顶级码农穿女装。”

　　——互联网圈子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无从考证的段子。

　　程序员穿女装，是一个神秘而热门的话题。大部分人都曾经道听途说过相关的故事，也有人在网络上看过“女装大佬”的照片，比如曾经微博非官方举办过一次“程序员女装大赛”，引起过很多程序员的围观。

　　但是生活里，似乎很少看到真实的女装程序员的事例。

　　当小众文化、性别、和互联网的职业交融在一起，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产生过什么样的认知蜕变，和社会及家庭什么样的冲突与和解？

　　今天，我们请来了一位在BAT某司日常身穿Lolita女装上班的男程序员，讲述他的故事——

　　口述 ：d酱

　　编辑 ：清宁

　　监制 ：景岁

　　每天化妆1小时，

　　一年四季都穿女装

　　我是d酱，男，北京人，80后。d酱是大多数人对我的昵称，我身高172，体重九十多斤。目前在BAT做程序员，结婚十多年了，老婆是校友，比我大2岁，也在西二旗某大厂工作。从2019年下半年到现在，我已经连续每天穿Lolita裙子带妆上班快2年了。

　　少年时期入坑动漫，那时并不知道什么是Lolita，只觉得有些角色的衣服很好看。2006年初，有个宅友发了一家国牌Lolita店的链接给我，从此开始接触Lolita。

　　最开始穿的是男装（现在叫基佬装），也就是衬衫长裤马甲等。后来有一次北邮人论坛动漫版举行版聚，大家说我比较瘦，穿裙子应该挺好看的。我也慢慢觉得裙装也更能体现Lolita的华丽优雅，所以开始尝试买几条裙子穿。

　　穿裙子相比裤子拘束感更小一些，也因为有裙撑，走路还轻飘飘的，感觉很有趣。后来，我就慢慢开始在各种活动、漫展、公司年会等场合身着Lolita裙装出场了。

　　图片为我参加活动唱歌的照片

　　2019年9月下旬，我决定开始每天穿女装（主要是Lolita裙子）上班。其实也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具有冲击性的事件——生活不总是这么戏剧性的。不过是人到中年，不可避免地会面临生离死别，这几年家里的几个长辈离开了，养了十六年的猫也去世了——我很喜欢猫，和我老婆也是因为猫有机缘认识。

　　于是就觉得，人生实在苦短，前半生努力做了一个好儿子、好学生、好丈夫、好员工，但把自己放在了哪里呢？接下来的后半生，我希望能够做一个更好的自己。

　　现在每天化妆、梳头和穿衣服所花的时间，大概在1.5-2个小时左右，一年四季，基本风雨无阻，甚至有的时候加班到2点，第二天依然会在8点钟爬起来化妆。可能在旁人看来有点辛苦，但其实我觉得挺有乐趣的。以前也没觉得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但慢慢的到现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再拍照发个微博，给自己“打工人”的生活带来一点乐趣，就觉得自己活着的时间并没有被浪费。

　　图片为最喜欢的穿搭之一

　　花了35万+买160条裙子，

　　我用Excel给裙子做数据透视表

　　这些年持续剁手买了不少小裙子，虽然我觉得自己还比较克制，但不得不承认买小裙子的快乐其实还挺上头的。

　　疫情之前多次飞去日本买，第一次去的时候没经验嘛，就带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当时买得多装不下，又在当地买了个大箱子，三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的拖回来。

　　所有的裙子都记录在一个Excel表格中，并且会通过数据透视表来统计，比如这些裙子的品牌、名字、版型、主要颜色、次要颜色、附带配饰、价格、采购进度等信息。

　　图片为部分裙子统计

　　用Excel管理让我对自己在这个爱好上花了多少钱心里有数，现在这些裙子的总价大概是35万。

　　Lolita目前来说仍然是一个小众文化，小众文化圈普遍对原创性有着天然的保护态度，所以我也一直都在买正品，用行动支持原创设计。在这些裙子中，最贵的一件价格大约在20000人民币左右，买它的主要原因还是觉得戳中了我的审美，华贵的设计、精致的做工和考究的用料都深得我心。

　　通过表格，还可以关注到有哪些裙子还没有穿过或穿得比较少，提醒自己记得穿，可以很骄傲的说我的裙子都穿过至少一次，并没有让它们落灰。

　　图片为穿着两万元的裙子的照片

　　一套完整的Lolita装扮（我们一般叫作Fullset），从头到脚，衣服只是一部分。从头上戴的发饰，到耳饰，袜子、鞋、包包等基本上大家能想到的都有不少，很多还都是和裙子配套购买的。高跟鞋也有一些，白色粉色红色蓝色黑色等不同色系大概有十几双的样子，5cm、7cm、10cm，到最高的11.5cm，各种高度也都有所不同。

　　最开始还担心太高的鞋跟没办法适应，但现在基本上可以做到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了。我的脚是40码，刚好是女鞋通常的最大码，所以在买鞋这个事情上很庆幸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

　　在家里的时候主要穿的就是玉桂狗的白色毛绒睡衣，男装基本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几条裤子也都打包送到妈妈那里收着了——还是把衣柜空间留出来装我的小裙子们吧。

　　十年夫妻的和解与嫌弃，

　　现在对生活很满意

　　我们是在学校论坛上一起参加活动认识的，我们俩在一起没多久后她也被我安利了Lolita，也曾经有过很多次和我一起穿Lolita小裙子共同参加活动，也会互换喜欢的衣服穿。不过她现在是短发，日常穿着以休闲为主了。

　　到现在我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了，十年夫妻，基本上已经过了真有冲突的年纪了，现在已经达到一种相对来说彼此和解的状态。从我第一次穿女装到现在每天穿女装，她也在慢慢变得更理解我。

　　其实之前可能也对彼此有一些要求或者是想法，希望对方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比如说我喜欢长头发，所以每次当她想剪短发的时候我都会拦着她。但仔细想想，我的喜好和要求成为了对方的一种负担，这对双方之间的关系其实是负面的。

　　所以我们互相之间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你有一些愿望或者是自己有一些喜好，你就自己去实现，而不是要求对方去做。比如说我喜欢小裙子，我自己穿就好了，而不应该强求她去穿。这样我们都可以成为自己喜欢的人，各自都可以过得更舒展和开心。而只要对方开心，我们就能更开心。

　　图片为我的Lolita部分集锦

　　现在的话，就是老夫老妻的日常了，家里的家务有一些大致的分工，但更多的时候是取决于谁忍不了了谁就去做，我倒是经常被她嫌弃出门前化妆换衣服太慢，或者是化妆棉用完忘了丢在垃圾桶里，而在家里那个经常找不到袜子的人反而是她。

　　现在就是“老两口”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至于孩子，我们很早就下定决心丁克。

　　女装和丁克，

　　双方父母已经接受了我的人生选择

　　原生家庭的影响潜移默化，我们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但是突然有一天发现好像的确是因为这样，从那时起我们在自己的身上就时常能够看到父母的样子。

　　我有好几个表弟，我是我这一辈里年纪最大的，小的时候经常跟他们打架，大人通常都向着年纪小的不向着我，大概这导致了我从小就不喜欢小孩，觉得他们又吵又烦，与其养个孩子还不如养只猫，这也是丁克的原因之一。

　　上大学时，父母选择了分开过各自的生活，我这些年主要跟妈妈在一起，和爸爸的联系就比较少了。

　　图片为最喜欢的穿搭之一

　　自从高中毕业老师不再管了，就开始留长发，起先妈妈也会说，但后来发现说也没什么用，大概就放弃了，顶多也就是习惯性的唠叨两句。女装的事妈妈知道后也没说啥，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也已经习惯了我的很多非常规举动，也有可能是人活到一定阶段，真的就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吧。

　　关于丁克这个事，其实家里人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欢小孩，我也一直在给他们不停的洗脑我不会要小孩这个事，婚前婚后也都和媳妇和家人商量过了，他们也都接受了。

　　每天在微博上晒穿搭，

　　但我很清楚我是一个男生

　　我有一个微博账号，有4000多粉丝，每天都会在微博上分享日常的装扮和心情，把它当成一个展示自己“买家秀”和分享好物的的窗口，会有挺多人跟我互动、评论和点赞。目前虽然几乎是日更，但其实更接近一个随缘更新的状态，想更新就上传，不想更新就鸽了他们。

　　图片为我的微博首页截图

　　我很清楚我自己是一个男生，也就是说我没有性别认知障碍，我接受我的生理性别（我一直以来也都是上男厕所）。从短头发到长头发，从男装到日常女装，心理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不应该人为的对性别划出特别明显的界限，没有什么事情一定是一个女人才会做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一定是一个男人才会做的。

　　在我的观念中，我希望自己追求美，而美与性别无关。

　　喜欢一件衣服，并不因为它是男装还是女装，仅仅因为它美。

　　成为一个美丽的人，也不因为你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更不因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现在是我司动漫社的社长，今年是动漫社成立十周年，群里有八百多人，日常也很活跃。我们有一点很特别，就算同学离职了，也依然不会被强制退出，仍然可以在群里面聊天、一起玩耍。

　　有时候我们会去参加一些线下活动，也会被邀请参加表演什么的。某年程序员节，有个游戏公司组织了一个活动，有个朋友邀请我去当程序员鼓励师，在这个活动上第一次因为Lolita这个爱好赚到了钱。

　　图片为我参加的线下活动的照片

　　没想过到哪天就不穿了，

　　就这么继续吧

　　可能是因为之前也穿过Lolita参加过年会活动等，大家也都知道我这个爱好并且习以为常了，所以开始日常穿女装上班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在公司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或者是围观。除非有什么必须要穿着指定服装的活动，老板才会提醒我一下，但其实这种活动对于一个程序员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少见了。

　　办公室里也有一些女程序员同事，当穿了她们喜欢的裙子，她们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在挺多地方，比如公司里，我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容易被人记住，可能因为比较特别吧，基本上见过我一面的人挺多都能记住我的。

　　穿Lolita走在路上经常能够感受到很多人的目光，但时间久了其实也就没什么感觉了，看就看了，被砍又不是被砍，也不会掉块肉什么的，就看一看而已，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随它去。

　　倒是经常在男洗手间里，突然有个男的进来，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先愣一下，再往后撤两步抬头确认一下门上的标，再看看我，有的人可能就满脸疑惑的走了，有的人可能会提醒我走错了。所以可能的情况下，我会尽量选择去单独的隔间。

　　图片为最喜欢的穿搭之一

　　在洗手间里，因为男生和女装的组合经常需要解释，有的时候确实是会有一点儿烦，因为实在是解释过太多次了，会心累。不过其实仔细想想人家可能也是好心，怕我走错了尴尬，但实际上可能是我让人家尴尬了。害，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想过说哪天开始不穿，或者到了哪天就不再穿了，可能哪天觉得懒了就休息一次，或者今天的活动不适合就不穿。想穿的时候就穿，不想穿的时候就不穿。

　　既然穿上它是因为不想给自己设置限制，那么不穿它也不用给自己设置限制，人这一生也不过几十年，跟着心走，认真的过好每一天，舒服就好。

　　-THE END-

　　本篇采访人物编号：No. 012

　　“记录互联网行业人物故事

　　给互联网时代留下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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