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背后，中国幸存者的血泪史丨洞察纪实影像

编者按

1905年，《定军山》正式在北京前门大观楼放映。这部拍摄自京剧大师谭鑫培真实表演的纪录电影，结束了中国没有国产电影的历史。中国纪录片，也就此拉开帷幕。

经过100多年的发展与进化，记录真实生活的纪录片，已经成为重要的艺术形式。尤其近几年在互联网热播后，纪录片产量随受众规模的扩大日益提升。根据数据统计，2017年全网纪录片总点击量90.5亿次，同比增长13.1%；生产总投入超39亿，同比增长14%。

但就在纪录片热度不断提高，各大视频网站纷纷发力布局后，纪录片人的生存状况依旧不容乐观。从拉投资、拍摄到变现，创作者的每一步路都走的尤为辛苦。

因此，在纪录片陷入发展困局的特殊时期，烹小鲜（pengxx01）发起「洞察纪实影像」专题。从纪录片的历史及现状出发，探究这一艺术形式的生存状况与发展脉络。

今天，我们将目光锁定院线新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简称《六人》），从影片的故事、选题、调查、深度与变现等角度，看当下国际优质纪录电影，对国内的创作者有何参考价值。

故事开始前，我们先来看一组数据。

根据统计，泰坦尼克号沉船事故中，船上共2224人，710人逃生，生还率仅为31.7％。

而不为外界所知的是，当时船上有8名中国人，6名幸存，生还率高达75％。

对于6位幸存者，这本是死里逃生的好事，但相差悬殊的生还率，却让6人在国外遭遇了非人对待。因为《排华法案》，他们被美国驱逐出境，当作犯人对待。英美媒体，为了转移视线，更编造出中国人贪生怕死，利用辫子冒充女人，苟且偷生的谣言。

至于6位幸存者的声音，反倒随沉船一起，永远留在了大西洋。

《泰坦尼克号》剧照

2009年，海洋专家与历史学家施万克，突然和好友罗飞说起了中国幸存者的故事，这位在中国生活多年的导演，对这段尘封往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罗飞和施万克团队，几经辗转，找到《泰坦尼克号》的导演卡梅隆，后者欣然承担了电影的制片工作。这一步，无疑为项目提供了质量与成本的保障。

2015年，主创开始对6位中国幸存者的故事，进行了调查和问询。4年多时间，他们走访多地，拍摄了纪录片，终于将真相公之于众。

对于历史类纪录片，《六人》的选题角度太牛了。人尽皆知的大历史背景下，隐藏的阴暗面，容易引发观众的好奇。而4年多的拍摄，即使做不到面面俱到，也足以收集资料、并采访到在世的后人。

不过，或许是幸存者留在世上的信息太少，《六人》所展现的，更多是调查过程，与根据调查结果做出的想象，缺乏对真相全貌的还原。这也是影片票房不佳，口碑也没有达到优秀纪录片水准的原因。

但在院线上映，且获得极大关注的《六人》，依旧可以在选题、制作、变现、立意等角度，为国内的纪录片创作团队，提供一个精品化的方向。

《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海报

因为从好友施万克那里，听到了历史的另一种可能，所以罗飞与团队踏上创作之路伊始，就是一场打碎谣言的旅途。

第一个谣言，是把幸存者错认为「偷渡客」。

当年，因为美国通过了专门抵制华裔的《排华法案》，明令禁止华裔踏上美国领土。所以媒体认为，中国人在驶往纽约的泰坦尼克号上，一定是「不法分子」。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从白星航运公司的乘客名单看，船上8位中国人，都留有相关信息，是正常乘客。同时，他们在美国的另一条轮船上担任司炉工，并没有入境打算。

所以仅凭一张纸，百年的谣传便不攻自破。

白星航运公司乘客名单

第二个谣言，是中国人苟且偷生的污名。

如开篇所言，因为奇高的生还率，中国的幸存者一直身背骂名。英文报刊表示，“他们一有危险便跳到救生艇上，被后来放下艇的妇女踩踏，死了两个人。”

这一言论，一直是外界对中国幸存者最深的印象。

然而调查中，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撑假说，泰坦尼克号历史学家Tim Maltin也认为，这是媒体编造，而后散播给公众的。

根据调查，当时的真实情况应该是，八位中国同胞，抱着一艘破船在海中漂浮，苦苦等着救生艇到来。

《泰坦尼克号》中，罗丝抱着木板等待救援的场景，便来自中国乘客求生的史事。

《泰坦尼克号》剧照

最后，则是更为凄惨的真相。

泰坦尼克号出事前两年，为了配合《排华法案》，位于旧金山湾的天使岛，兴建了拘留中心。自此，华人想要进入美国，必须先在天使岛上证明自己的身份。

与名字相反，天使岛环境恶劣，食物不足，且讯问程序严苛。高压环境下，华人自杀事件屡见不鲜。纪录片中，我们也能看到华人在移民营墙上刻下的诗句：“倘若得志成功日，定斩胡人草不留。”其悲愤，溢于言表。

而当年得救后，六位幸存者也被送到了这里。等待他们的，只是被驱逐的宿命。

这不但是一段屈辱历史的注解，也是大历史背景下，许多中华人民都曾经历过的苦难。

《六人》预告片截图

跟随纪录片我们发现，遥远并非一块钢板，这么多年来，历史只是选择性的将其遗忘，这些幸存者，也在长期的压迫中，忘记了诉说真相的权利。

正如纪录片重点关注的幸存者「方荣山」一样，通过资料，摄制组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但就算调查员到他家中询问，他的儿子，也未曾从父亲口中听得一丝消息。

而更大的无奈，也是历史的无奈。因为当年的6位幸存者，没留下任何文字资料，所以就算影片在方荣山身上着墨颇多，也无法证明他就是幸存者的一员。

这份求之不得的失落，延续百年，似乎诉说着6个人当年从中国出发，踌躇满志。到独在异乡，郁郁而终的命运……

《六人》海报

从制作与深度看，《六人》虽达不到BBC等大厂的水准，上映几日后，票房也没能达到预期。但作为国内影视行业较为欠缺的一环，影片对国产纪录电影，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首先，是成本规划与变现的价值

前文提到，因为契合了著名导演詹姆斯·卡梅隆的喜好，他不仅为《六人》担任制片，还将《泰坦尼克号》素材的使用权，免费提供给团队。从根本上降低了影片成本。

而有卡梅隆做制片，《六人》无论是前期创投、中期创作还是后期宣传，都相有了最好的背书。采访时导演罗飞透露，创作过程中，团队没有受资金影响。

此外，选择合适的发行方式，也是能收回成本的关键。虽然国内目前没形成纪录片固定的观影人群，但《六人》目前几百万的票房，对于团队能否持续创作，意义非凡。

其次，是选择有调查意义的选题方向

对于纪录片，尤其是垂直领域的纪录片，绝不能「自说自话」，否则很容易被市场抛弃。

而发掘泰坦尼克号这一大IP历史真相的《六人》，作为国外团队选取的中国题材，不仅具有天然的关注人群，也能切中观众的好奇点。

值得关注的是，影片在调查之外，还有呈现真相的底色。相比普通纪录片，在故事性上也有一定优势。几相结合，对观众更友好的《六人》，也获得了更多关注度。

《六人》海报

再次，是几年一步步调查的匠心

选择一个值得研究的题材后，接下来就考验到了团队的调查能力。

从2015年到2019年，罗飞与团队用4年时间，走访了中、美、英、加四国的二十多个城市。不仅调查了当年的一手材料，还和幸存者后人等相关人员对话，希望尽量还原历史真相。

其实无论历史类纪录片，还是其他题材，素材的丰富程度，或者观察时间的长短，直接影响到纪录的真实性。这份匠心精神，也值得国内创作团队参考、学习。

《六人》海报

最后，是要兼顾选题深度

当年，中国幸存者在美国的遭遇，是那一时期历史的产物。但关于种族的议题，现在仍是社会热点。

所以，纪录他们当年的经历，不仅仅是对历史的回顾，甚至对当下也是一种共振。这样的选题方向，打通了两个时代，也是纪录电影能破圈的关键。

过往，烹小鲜（pengxx01）曾调查过 中国的纪录电影，2020年共13部作品中，仅有《2019阅兵盛典》的票房突破千万，关注中国传统养生功法的《五禽戏》，甚至仅拿到了6000元票房。

这一现状，目前仍未好转。

那么在国产纪录电影长期低迷的现状下，像国外顶级作品学习，或许是一种方法。

毕竟在互联网纪录片流量越来越好的当下，纪录电影在提升品质与选题准确度之后，借助大银幕，一定是未来纪录片变现的重要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