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如的那些“鸟事”

在中文语境里，“鸟事”指的是微不足道、不太如意的事，带着一股粗俗、抱怨的意味，常被用作解嘲和戏侃。

这么看，今年开播的台湾新剧《她们创业的那些鸟事》（简称《鸟事》）要讲的，不就一堆破事？

▲林心如产后复出之作《她们创业的那些事儿》，台版原名《她们创业的那些鸟事》

但剧名里还有两个关键词——“她们”和“创业”，给“一堆破事”披上了女性主义和职场剧的外衣，增加了令人想要观看的欲望。

“她经济”甚嚣尘上的今天，女性题材+职场剧虽然层出不穷，但质量也参差不齐。

从早期的《杜拉拉升职记》《北京女子图鉴》，到去年爆火出圈的《三十而已》，当然有出彩的元素，但要撑起一幅具有说服力的女性职场图景，还远远不够。

▲讲女性职场图景的部分影视作品

一大硬伤，是不少作品都落入“职场玛丽苏”和“开挂式升职”的窠臼。用手术刀修眉、茶水间里眉来眼去，一个个穿着西装高跟鞋、束着干练发型的白领女性，在冷色调的办公室里冒粉红泡泡……

诸种令人窒息的设定，让观众对这类剧集越来越难提起兴趣，同时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警惕。

在开播前，《鸟事》的阵营和噱头就热度其实相当高。

林心如结婚生子之后，时隔多年后重新捡起电视剧，陈意涵、邱泽等主演都是大陆观众熟悉的台湾荧幕名人，也是演技早已受到行业认可的影视“老”人。

导演许肇任的上一部作品《摩天大楼》在豆瓣斩获8.1，撑起了去年国产剧悬疑黄金塔的一角；

编剧吕蒔媛的作品《谁先爱上他的》《我们与恶的距离》也皆成为近两年数一数二的优秀台剧。

然而，迄今播到24集看来，《鸟事》似乎未能稳住此前的好口碑。

以8.8之高分开局，却在打分人数过万后滑坡至7.2，视目前情形，分数恐怕还有得降。

▲《她们创业的那些鸟事》豆瓣评分

她们的“鸟事”，究竟要怎么讲，才能不落“窠臼”？

01 职场女性，不是非得“大女主”

“三个女人一台戏。”

无论是讲爱情、职场，还是讲友情，这句话在近几年的影视作品里屡试不爽。从《三十而已》到《谁说我结不了婚》，三位大女主的设定，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种故事内核里。

在《鸟事》开篇，三位女性都是都市里的上班族，她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创业的。

林心如饰演的公冶小茑，是三人里“职位”、能力与阅历最高的那一个。

▲林心如饰演小茑

她是公司特助，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看人接物一针见血。但缺一点情商，时常一根筋，容易得罪人。

小茑也是三位女主角中个性最强势、职场与人生经验都最丰富的一个，初识公司新人夏芷（陈意涵饰）时，她就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她：不喜欢能逃避一辈子？

▲陈意涵饰演夏芷

夏芷“不喜欢”的，是职场里常见的阿谀奉承、圆滑虚伪氛围。酒桌上，领导让她给客户倒酒，她直接撂下杯子走人。

因此，她在公司里混得并不如意，无数次功劳被无端抢走，被迫背黑锅，甚至遭同事孤立，被贴上了“清高”的外号。

夏芷代表那种珍惜羽毛、勤勤恳恳但性格刚硬、轻度“社恐”的职场新人，她并不讨人喜欢，但最容易让大部分观众共情。

公司前台接待员林美季（简嫚书饰），人称“老头杀手”。

她容貌姣好，想追求真爱，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私生活看上去比较混乱，但实际上并不是恋爱脑，相反，她情商极高，公关能力一流，永远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别人的需求，并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是个风云职场里真正活得明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简嫚书饰演林美季

谁说女性在职场里必须铁面无情、浑身鸡血熬夜拼体力，必须证明自己“像男人一样强”？

《鸟事》告诉我们，社交也是一种能力，共情也是一种天赋。

能做到人物有深有浅、立体多面，而不是被狗血事件牵动、在一个平面上来回打转，至少在人设方面，《鸟事》就已经不悬浮。

比如，不是所有“职场女性”都是满满事业心的独立超人。

林美季虽然毫不避讳自己最大的人生目标是找一个有钱的老公，但并不代表她轻看或物化自己。一个宣称自己想“傍大款”的人，其实有着严格的道德底线，哪怕再多金钱诱惑，也绝不肯给人当小三。

▲林美季在职场中圆滑周到

在这方面，《鸟事》没有执着于“大女主”，反而是以小切入，尽力真实呈现不同“小女主”在职场里所处的心态、位置与面临的困局。

贴近现实，才能揭露现实，批判现实。

这是大部分国产职业剧做不到的，也是《鸟事》的一大突破之处。

呈现了诡谲复杂的职场，接下来的叙述重点，它要向职场“say no”。

02 困境是有群体性的

你会勉强自己从事不喜欢的工作吗？

你现在的工作快乐吗？

你在工作里，能感受到幸福与个人价值的实现吗？

三个问题，将三位女性聚集在一起。

▲《她们创业的那些鸟事》剧照

引出这一串问题的，是她们在各自领域遇到的职场困境。

困境有群体性的。

虽然呈现了多样化，但电视剧并没有回避女性在职场里的真实性别霸凌。

比如，很多岗位仍然明文要求男性，或在招人时设置男女性别比例，直接过滤掉大批女性，即便女性求职者普遍学历更高。

比如酒桌文化。

上司命令夏芷给客户敬酒，夏芷表现出不情愿，上司就开起了黄腔：“我叫你倒个酒而已，又不是叫你当酒家女，你不是说什么都肯做吗？”

即便是安分当着小前台，样貌出众的林美季，也会被别人指指点点地揣测是不是“女色上位”。

▲林美季，因为长得好看且善于交际就被同事在背后议论

困境也有个体性的。

第一个想要辞职的竟是“位高权重”的小茑。

公司高层换血，新上任的领导是个只热衷金钱游戏的商人，这与小茑的初心相悖，她不再见得到坚守岗位的价值和意义。

看上去，这一点并不符合现实中的不少职场人：

工资高不就行了，

打工人还要追求价值和意义？

《鸟事》偏要问这一点。

不仅抛向剧中三位女性，也抛向观众：我们应该在工作中追求个人价值吗？

这不是矫情，而是一种人生态度。

群体困境，让剧中三位女性能够互相体己。

从第一集夏芷与林美季刚认识的时候，就可以看出女性与女性之间是互相维护、共情的。

友情就像爱情，需要互补，也需要共鸣，需要彼此体谅，也需要一些后续火花来激化关系。

个体困境则令她们开始反思，陆续逃离。

相识后，小茑带头，带着各自对彼此的好奇和偏见，她们决定自创“雏鸟”品牌，贩卖高级餐具，并将它定调为“打造美好生活型态”。

遗憾的是，剧情的拉垮，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原本三个各有特色，各怀梦想的女性，从这里开始感性用事，虽然不是为了谈恋爱，但依然“无脑”。

创业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职场，尤其是合伙创业，它考验的不仅是个人能力，更是合作能力、人与人的信任，包括机遇、环境等等外部因素。

果不其然，刚开始，三人就遇到了难题。

全额付款给工厂后，餐具全都做了出来，对接商家却即将破产，负责人跑路。500万的创业资金，砸了480万。无奈之下，她们能靠舔着脸求老熟人帮衬。

虽然剧情想表达的是创业的艰难不易，及三位女性死磕到底的孤勇，但如果非要靠这种冲动和鲁莽来表现职场女性的勇气，倒也大可不必。

于是细想：她们做下辞职创业的决定，似乎仅仅是为了证明“工作的价值”，但仅此一个简单草率的选择，并不能囊括偌大职场上存在的诸多人生难题。

拿夏芷来说，一个设计师的梦，难道不值得你去尝试适应不那么如意的职场，难道不值得收敛一下自身性格棱角，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在创作上？

▲《她们创业的那些鸟事》剧照

卖餐具和当设计师，二者关系究竟在哪？

有价值感的工作，的确需要热情，需要勇气，但要想实现工作的价值，更需要审慎、理智和一定的忍耐。

而不是初入职场，一感到不喜欢就毅然退出；

也不是因为不满领导就决绝放弃多年来对这一家企业的心血；

更不是与之前甚至不认识的陌生人，不顾后路地开启一场豪赌。

即便是不顾后路，我们想看的也是占大多数普通人的“没有退路”。

可随着剧情推进，观众发现，主角之一的公冶小茑，原来是个商业家族的“富二代”，成家婚育后与父亲宣战，与娘家及夫家双双断绝关系，一心投入事业，是为了证明自我。

这种成长经历，并不贴地，也成为后续剧情继续下坡的基底。不过，关于《鸟事》的更多雷点，暂说到此为止。

03 职场女性，该怎么拍

不在办公室谈恋爱，不靠男人上位，不脸谱化职场女性。

做到这几点，一部女性职业剧就能算成功吗？

《鸟事》用高开低走的口碑回答了：不能。

“大女主”这个词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时间倒推几十年，如果一部文艺作品要去讲述女性的生活乃至生命，其实完全没必要贴上什么标签。

无论呼吁女性独立、搞事业、不依赖男人的所谓“新思想”如何甚嚣尘上，有一部经典影视永远不可替代，它是1998年的《欲望都市》。

▲《欲望都市》海报

四位独立单身女性，并没有禁欲式地一头扎进事业的“血海”，用挑战男性、不断给自己打鸡血的方式，来证明女性的力量。

整个系列，女主角们做的事只有一件：按照自己的价值体系选择想要的生活，包括寻觅意中人。她们完全不受外界任何因素干涉，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的人生。

当然，《欲望都市》的参考度也许并不大，因为片中几位女性都在社会上拥有一定资源和权势，并不能代表平凡而普通的大多数人。

包括今年初改编自亦舒小说的国产剧《流金岁月》，也蜻蜓点水地引出了对女性题材的一种视角——女性要独立，要过出自己的人生，并不是只有职场这一个诠释通道。

▲《流金岁月》剧照

友情可以比爱情重要，她们彼此欣赏而信任，她们充满力量，共同释放性感。

因为有了公共讨论，有了现实矛盾，女性叙事逐渐被赋予了社会性，与此同时，艺术性悄然趋弱。

放大女性的“能干”，削弱了她们自身原本的魅力，导致只要沾上“女性”“职场”，总会磕磕绊绊遇到一些绕不过去的难题——

比如，探讨女性的努力，却没办法更深入地直接剖开婚育之于女性的桎梏。

比如，当作为人生元素之一的爱情闯入，是否一定要与工作舍二取一？离开了办公室，女性是否还能大放异彩？

《鸟事》没有给出强有力的回答，但我们期待将来。

将女性真正的魅力归还给她们，或许是未来女性职场剧可以考虑给予更多思考的一种方向。

作者 | 肖瑶

编辑 | 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