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月最后一个周五晚上，是我和薛仲固定的约会日，他曾经说过，这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管。所以当他在我面前一次次按掉不断震动的电话的时候，我开始是没当成一回事的。
一直到我吃完，放下筷子，发现薛仲没怎么吃，我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有话要说。
“特意等到现在，是很大的麻烦？”
至少应该是会影响我胃口的，否则我们之间，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薛仲点头，神情平静，“苏耘，对不起。”
我歪头看他，“你知道这话都什么时候说吗？男人偷吃以后。你别告诉我你也偷吃了。”
“胡说什么，”他皱着眉，无奈地看着我，“在外面跟人生导师似的，怎么到我这里就这么不着调？”
“这才说明你不是外人啊，”我刻意制造轻松的气氛，哈哈笑起来，“你是我内人，小薛子。”
也许是被我带动，薛仲的面部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公司遇到了麻烦，我担心会影响你和安然的生活质量。”
“是什么样的麻烦？”我问。
“李欣然要退股，”薛仲微微皱眉，“她本来就是专利使用权入股，退股意味着，我们公司不能再使用她的专利。”
“她为什么要退股？”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个原因至少对于李欣然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公司股东不只有薛仲，还有他们的几位同学。她这样做，是准备和这一群人友情到此为止了。
薛仲看着我，难得的神情有些尴尬，“前几周，她对我说想要和我在一起，希望我至少能以单身的身份尝试和她开始，我拒绝了，话说的也有些直接。”
我了然。难怪李欣然去年离婚，今年就回国创业了，原来志在薛仲。
“那么研发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60%，”薛仲苦笑，“实际上核心技术，我们也是掌握的。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去年已经被李欣然注册了专利。我们再要使用，只有通过她。本来是想要购买她的专利，无奈李欣然不肯卖，要求用使用权入股。”
“因为她只要求了5%的股份，远低于评估价格，我们大家都以为她真的就是想一起做番事业。再加上是同学，彼此有些情分，确实最初在约束条款上有所欠缺。现在虽然明白她是为了股权越少，退出时赔偿额越低，可我们已经处于被动了。”
我打量着他的神色，“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重新进行研发，核心部分自己来。只是这样，项目成本就会大幅度增加，除非找到新的投资人，否则根本无法支撑。”他一边说一边思考着，“或者，我退出公司，让他们几个试着再和李欣然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两个方案，前者风险很大，不仅因为投资难找，更因为软件市场瞬息万变，你晚几个月做出来的东西，和早几个月可能形势就完全不同了。而后者，则意味着薛仲半年多以来的所有努力，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我心底酸涩，却笑着问他：“你就没想过第三条路吗？”
他疑惑地看我，“还有第三条路？”
“有啊，”我点头，“最简单的一条路——你接受李欣然。”
薛仲和我对视好久，突然笑了，伸手来揉我的头发，“说什么呢这是，我都有你了。拿你去换这破公司，我傻呀？”
这就是我的薛仲。
我拉住他的手，把脸埋进去，差点就要掉眼泪。
“实在找不到投资，咱先卖房子，你别忘了咱有两套房子呢。”我哽着声音说。
“真大气，”他开着玩笑，“卖了以后怎么办？”
我抬头，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以后我养你！”
薛仲捂住眼睛，笑出声来，“这话你当年就说过了，我记得呢。”
“是吗？记性真好。”我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2
他说的当年，是三十年前。那时我四岁，薛仲八岁。
别看薛仲现在成熟稳重，其实做小孩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比别人好看些的普通小子。
我出生的头几年，因为父母常年出差，就把我送到了奶奶家养着，直到上幼儿园才被接回来。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妈在楼下放自行车，我爬上楼梯，就遇到了住在对面的薛家小哥哥。
彼时他正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啃着一袋方便面。
“你是谁？”这是我和薛仲说的第一句话。他打量我，指了指旁边的门，“那是我家，我叫薛仲。”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指了指我家，“我叫苏耘。”然后凑过去套近乎地叫他“薛仲哥哥，”甚至还厚着脸皮说，“你长得可真好看，比动画片里的哪吒还好看。”
薛仲笑得喷出一口方便面渣子，“头一次听见这么夸人的，你这个小胖妞还挺好玩。”
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我问他为什么总吃方便面，他说他爸妈忙，给他钱在外面吃。不过他要存钱，准备自己买个随身听。
过了没多久，有天我遇到他，他连方便面也没吃，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我问他，他说钱给人偷了，这下好，别说买随身听，下半个月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天我的小书包里刚好装了二十块钱，是老师找给我妈妈的班费。
于是我一拍胸脯，“没事，我有钱，我养你。”
这时候我妈正好出现在楼梯口。她看了看我，又看看薛仲，回头跟我爸说：“哎呦，你女儿真有本事，不光会趁人之危，眼光也不错。”
把我爸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3
我那时候要是知道，因为我俩那点交情，后面许多年都要被人管得死死的，我高低也不会和他搭那个话。
其实我的成绩还不错，只是性格大大咧咧，难免就没有别的女孩子那么细心，所以前几名也没我什么事。可每次考试做错了题，薛仲就要板着脸罚我抄写。如果我不写，他就不和我说话，也不对我笑，还不准我去找他玩。
这个我受不了。我爸妈我都不黏，就黏他。于是整个小学，他是最严厉的老师，我是嘴上叫得凶，实际上很怂的学生。
初中一年级，我已经长到1米64，算是亭亭玉立了。其他班很多男生喜欢故意路过我们班门口，然后探头探脑往里面看，据说其中有一半是在看我。
后来终于有个男生出手了。到现在，我已经记不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给我写的那封叫“情书”的东西，用的是浅蓝色带着花边的信纸。
放学后，我没心没肺地拿给薛仲看，主要是想告诉他我喜欢这种信纸。薛仲坐在我的书桌前，安安静静地通读了一遍，用红笔勾出两处语句不通顺的地方和一个错别字，然后语调平静地说：“我这里有贺卡，给人家回一封吧。”
“可我不知道写什么啊。”我一脸懵逼。
他点头，“没关系，我帮你写。”
于是薛仲写了几句来自伟大领袖的诗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我拿起来端详了半天，这字是真漂亮，有点舍不得送出去。可这意思，怎么看都是劝人家好好学习，别扯没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就像蹦进去了一条小鱼，没完没了地吐泡泡，甚是欢乐。
4
后来总有好朋友问我，我和薛仲到底是谁先表白的。我说是他，可没人相信。
那年我读高三，薛仲大三。十一长假，他说回家来给我辅导数学，没想到却带回来了一个女同学。
女同学名字叫李欣然，长得算不上很漂亮，但身材不错，穿着打扮也很时尚，带着浓浓的欧美范儿。相比起来，我的校服显得无比的幼稚又土气。
按照薛仲的说法，李欣然是来我们这里旅游的。许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才发现我们那个内陆小城有什么好玩的，唯一风景大概就是正出落得芝兰玉树似的那个年轻男孩吧？
不过当时，我虽然没有想到这么多，却还是打翻了醋坛子。不为别的，说好的辅导数学，他每天给我布置完作业就去陪着女同学游山玩水算怎么回事？
连续四天这样以后，第五天晚上薛仲来给我讲题，我没让他进门。第六天早上也是。
下午，我爸妈去和同事切磋国粹艺术，我一个人在家正无聊，薛仲开门进来了。
我忘了，我家备用钥匙放在哪，他一向是知道的。
“你在生气，苏小妞？”他递给我一瓶可乐，我没有接，于是薛仲开门见山问我。
“是你先说话不算数的。”我没好气地推他，“走走走，别耽误你陪着女同学玩。”
薛仲却拉住我的手，“晚上出去吃饭，一起吧。”
“我才不，没事我就看看电视，干嘛要去招人烦。”我说着就想抽出手。
他却用了点力气，“那不行，别人来了是客人，你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有你这个地主还不够？”我酸溜溜地说，“都快24小时全方位服务了。”
薛仲笑得春光明媚，伸手来揉我的头发，“当然不够了，还需要你这个地主婆出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提醒我，“你刚说我是地主的。”
我感觉耳朵发烧，却硬撑着，盯着他问：“薛仲，你什么意思？”
薛仲凑过来，鼻尖都快碰到了我的鼻尖，“意思就是，这窝边草我养了这么多年，该吃一口了吧？”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到我的脸上，我没忍住，笑了。
5
但我和薛仲的情路，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事实上，我们闹过一次分手，而且我当时以为我们真的会就那样分开。
因为薛仲的专业是计算机，为了和他有更多共同语言，报考的时候我也选了这个专业。没想到学了几天就发现不适合自己，于是大一时候我为了转专业，忙成了一只陀螺，人也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薛仲和我说，学校里有公费出国留学名额，他很可能会被选上，他父母也希望他出去读研究生。
出国读书不是不好，而且薛仲这种学生的出去，肯定就是去世界上那几所顶尖名校。可是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分开，也许两三年也许五六年。
我虽然不是文艺青年，可也听过一句诗，“等闲变作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很担心薛仲这一走，我们俩就算是吹灯拔蜡，从此再没有以后了。
所以我提出了分手。其实我很害怕失去他，可正因为这样，我要做主动离开那一个。后来自己学了心理学才明白，我的这种心理，其实算是一种性格缺陷——回避性依恋人格。越是对喜欢在意的人，越是假装不在意，不过我的症状比较轻微，一直没被发现而已。
薛仲当然不同意，只是我们那时候异地，我不接听他的电话，他发的信息和邮件也一概不回，他拿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令我没想到的是，元旦假期前几天，我接到我妈的电话，她说薛仲的爸爸工作调动，他们家要搬到别的城市去。果然，等我晃荡回去，我家对面的房子，已经人去楼空。
不知道有没有人明白那种感觉，好像在你生命中特别重要，甚至比你生命更重要的那个人留下的所有痕迹突然都消失了。你甚至不确定他是真的来过，还是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
薛仲也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与我联系过了。
我躲在洗手间里泣不成声。我妈担心，在外面问个不停，我死撑着说，“不就是个男人吗？妈，你等着，你女儿回头给你找个更好的。”
其实哪有更好的，我刚丢了那个，就是最好的。
后来的三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地宅在家里刷剧，浑浑噩噩地开学，原本期待得不得了的转专业的事情实现了，可我已经没了一点喜悦。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我决定不回家。主要是怕回去看到对面那扇门，我会忍不住冲进去找薛仲，即使明知道已经找不到了。
然而，我虽然没有去找他，他却来找我了。就在星期六的早上，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取快递，我下去一看，薛仲穿着浅蓝色针织衫，风姿绰约地立在我面前。
在理智告诉我要矜持之前，我已经冲了过去，直接跳到他身上。
薛仲抱住我掂了掂，“怎么瘦了？”
我不说话，埋头在他脖子里拼命哭。
薛仲一边拍着我的后背防止我打嗝，一边说：“我来当面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把出国留学名额让给了别人，而且我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
“第二，我不同意分手。”
我仰起头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一个傻子。他却毫不嫌弃地亲了亲我，“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赶紧把肉养回来吧。”
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别的东西我都可以放弃，这个人，绝对不行。
6
所以这一次，即使李欣然用退股来逼迫，只要薛仲选择我，我就会和他并肩战斗到底。
只是第一场战役来得超乎想象得快。我和薛仲吃过饭回家，一出电梯间，家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这些不是别人，正是和薛仲一起创业的同学、朋友。
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然后一个娃娃脸的男孩先开口了：“嫂子。”
这个人叫赵旭，是薛仲读博士时候帮导师带过的硕士生，也是公司合伙人之一。
我点头，和他打了招呼。
薛仲转头看我，眼里有些歉意，我笑笑，摸出钥匙开了门，“既然大家都来了，就进来坐吧。我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了。”
客厅里，安然跟着保姆在看动画片。我哄着她去睡觉，再出来时，正听到一个男声说，“薛仲，我们也不是劝你真的抛妻弃女跟李欣然在一起，那种毁三观的话你看在座的人谁能说得出来？”
“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产品都开发到这个程度了，你知不知道从头再来咱们损失有多大？”
“确实是这样，”开口的是赵旭，“师兄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我们才把全部家当拿出来，想要一起做番事业。为了这个产品，我们付出了多少？钱什么的就不说了，谁不是离开知名企业，放弃已经经营得不错的职位，一心想要亲手打造国内最好的大数据分析平台？”
“可现在，投入这么多心血，眼看胜利在望，结果出了这么个事。师兄你有原则我们理解，可我们的心情你想过吗？”
“李欣然一个女人感情用事，不管不顾，咱们男人还是要理智一些。”其他人也低声附和。
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在情在理。
我靠在墙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薛仲却笑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只想问一句，如果大家处在我的位置，打算怎么做？”
众人都是一惊。
“我知道有的人心里想着，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或者至少来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先稳住她，哄着她把专利转让给咱们。”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要说李欣然不是那么好哄的，就是我自己，也不屑于这样做。”
“让大家失望了，我很抱歉。不过这件事与苏耘无关，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我不希望其中有人给她施加压力。”
好半天没人说话。
“薛仲，你给大家拿可乐和果粒橙，我去洗点水果。”我故意加重脚步走了出去。
“嫂子，别忙了，”赵旭站起身，“我们这就准备走了。”
另外几个人却动也没动。
一位合伙人开口，“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上午开会我已经讲过了，我负责去找投资者，你们大家负责重新规划和推进研发过程。”薛仲说。
“晚了半年，也许咱们还没做完，同类产品已经进入市场了。”
“就是啊，时间现在是最重要的，这样风险太大了。”大家忧心忡忡。
“凡事都各有利弊，”我走过去，坐在薛仲身边，他习惯性地握住我的手。
“重新研发固然耗时，可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未来可控性也会更好。换句话说，即使今天薛仲让步了，谁能保证明天李欣然不会想要别的？这都是一开始规则制定不够严密造成的，我们得认。”
我略微笑笑，“所以，现在与其想着后退一步，倒不如化危机为机遇。我和薛仲商量过了，当前只有团结起来，背水一战。如果投资真的不到位，我们立刻卖房卖车投入研发都没有问题，绝不会让大家的心血付诸东流。”
薛仲点头确认了我的话。
赵旭抿唇犹豫一瞬，然后说，“我相信师兄，那我们就拼一把吧。”
紧接着另一个人也说，“好，既然你老薛都豁出去了，我怕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薛仲敛起笑容与所有人对视，然后郑重地说：“必不负所望。”
我悄悄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人心不能散，剩下的仗，兵来将挡。
7
第二天，薛仲就约了几位投资人。与此同时，我打了电话给李欣然。
见面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李欣然穿了一件酒红色深V针织连衣裙，整个身材的优势就这么直白地展现在我面前。
“你好，好久不见。”我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为两人点了杯咖啡。
李欣然打量了我一会儿，挑挑眉，“苏耘，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假？”
“比如你明明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见到我，可却偏要装出这副愉悦的样子来。”
“原来你这样理解，”我收了笑容，“本来只是出于礼貌，也是职业习惯，既然你不认同，我们不如直接切入主题好了。”
“我今天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喜欢薛仲吗？”
“何止是喜欢？”李欣然垂下眼，用银色的小勺子搅和着咖啡，“事实上，十几年前，他就是我人生规划中未来的伴侣。”
我回想起那年她来旅游的事，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你那次是想看看薛仲的家庭情况，顺便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吧？”
“说对了一半，”她再次挑眉，因为颧骨过高，这神情便带了几分刻薄，“我希望他家境良好，但是我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女朋友，尤其那女朋友还是个黄毛丫头。”
“我只需要等着和他一起出国留学，到时天时地利人和，我再主动走向他，薛仲就算是块石头，相信最终也会刻上我的名字。”
我微微低头，吹了吹我的咖啡，没有说话。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感情用事。”李欣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为了一个可以替代的女朋友，放弃不可替代的机会。这样的男人，我那时是瞧不上的。”
可以替代的女朋友？我心里嗤笑一声，却也没打断她。
“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年，”她转头看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中，好久才继续说，“等到我为自己选择的势均力敌的完美婚姻，最终变成了一场互相算计的闹剧，我才终于明白。”
李欣然笔直地看向我，“薛仲身上最可贵的，原来正是我曾经不看重的那些东西，比如守得住初心，经得起诱惑，对感情坚贞执着。”
“你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用专利权逼迫他？”这是我最困惑的地方。
“我逼他？”李欣然摇头，“我不是在逼他，我只是要一个公平的机会。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所以他的世界里，你苏耘，就代表了女人。可这不是事实，这世界女人多种多样，也许有人比你更适合薛仲，比如我。我只是想让他尝试了解我，如果那之后，他仍然想和你在一起，他大可以重新回到你身边去。”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是不懂薛仲。”
“薛仲看起来平和谦逊，其实他比谁都要骄傲。他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会自己动手去拿。这两样对他来说，从来就不需要做选择题，更不会为了一样，而放弃另一样。如果他今天真的为了一个专利不顾我们多年的感情，那他也就不是薛仲了。”
“他都不是他了，怎么还会有脸回到我身边呢？我又怎么会要那样一个薛仲呢？”
说完，我站起身，拿出手机去扫桌上的二维码，“今天我请了。如果你还想和薛仲还有这班同学保持朋友之谊，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退股的事。”
“当然，你要是坚持这样做，那么我们夫妻，也只有奉陪到底了。”
一直到我走出咖啡厅，李欣然都没有再说话。
晚上，我久等不见她的消息，于是点开微信，发了一条信息给李小航，“我和薛仲想请你岳父吃饭，你安排下，尽快。”
李小航马上回复，“好的，姐。”
尽管我和薛仲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事关那么多人的前途命运，我们仍然会尽全力去搏一个最好的结果。
当年我帮助过的，多年来我视如亲弟的这个男孩，他开软件公司的岳父也许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条路了。
8
三个月后，公司产品上线，我找了家烧烤吧，和薛仲还有他的团队一起庆祝。
“师兄，我跟你说，就咱们做出来这个平台，只要试用版铺出去，用不了一个星期，订单就得雪片一样飞来。你信不信？”赵旭喝了点酒，兴奋地满面红光。三十出头的人了，看起来却像个热血少年。
薛仲微笑，“有什么不信的，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这点底还是有的。”
其他人也齐声附和。
这几个月，所有人都不容易，所以即使薛仲频频举杯，我也只是在旁边微笑，并没有想要制止他。
气氛正热烈，一个人推开门大步走到桌边，拿起桌子上的啤酒，泼向薛仲。
“李欣然，你干什么？”赵旭跨步过去，抢下她手里的杯子，啤酒已经洒了一半在薛仲肩头。我抽出纸巾给他擦，薛仲却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我干什么？”她指着薛仲，“你先问问你这位师兄干了什么？”
“我们公司取得了原属于你的专利。”薛仲说得很平静。
李欣然冷笑，“取得？你为什么不说运用欺骗手段把我的专利弄到手呢？”
“李欣然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赵旭有些愤怒，“你背信弃义在先你忘了？我们正常吸收其他股东，股东以专利入股，哪件事不是合理合法？和你有什么关系？”
“合理合法？”李欣然拔高声音，“那你们为什么瞒着我做这些？如果我知道那家公司和你们有关系，我根本不会将专利转让给他们。我不转让，任凭你们怎么有本事，也得绕过我的专利重新研发。”
薛仲摇摇头，“你错了。我们没有刻意隐瞒你，只是也不需要向你汇报。那家公司跟我们没关系，他们只是在商言商。王董以他们持有的专利入股我们公司，不过是看好我们的投资回报率。”
“其实你原本也可以这样做的，李欣然。”
他说的没错，虽然说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是李小航的岳父，可与我有交情的是李小航，并不是这位董事长。
当时我们和他谈了三次，最终敲定了由他出面，以略高于市场评估价的价格去购买李欣然的专利。购买后我们同意他以更高的价格，入股了薛仲的公司，成为公司第二大股东。
这对于我们和李小航的岳父，算是双赢。
至于没有事先告诉李欣然，他购买这个专利的目的是入股薛仲的公司，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本来就没有人有义务去告诉她这一点。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李欣然直视着薛仲，“薛仲，你不是光风霁月吗？你不是坦荡磊落吗？怎么也开始背后搞小动作了，可真是让人失望。”
我噗嗤笑了，“难道你以为薛仲是个神吗？那你尽管失望吧，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们这些人也一样。”我环顾其他人，“不过我想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不知道，我们除了夫妻，还是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
“我也不会知道，危机面前，并不是所有人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利益，最起码在坐的人，我们可以互相信任，共渡难关。这对我们将来共同去面对更多困难意义重大。”
“都说人心经不起考验，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能经得起考验的那少数人。”
李欣然半晌没说话，然后自己拿起杯子，倒满了酒一饮而尽。
薛仲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爱人，从此时起，终于把我当成了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而不只是他的小姑娘。（作品名：薛博士的江山美人劫，作者：琥珀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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