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钳
时间：2003年12月23日
地点：重庆开县
两千零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这无疑是一个让重庆市开县人民感受黑暗的日子。当晚十点上下，群山环绕之中的开县高桥镇附近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井喷事故，毒气流从地底喷涌而出，迅速向四周传播蔓延，短时间内形成了大面积的灾害。
开县高桥、麻柳、正坝、天和这四个乡镇近10万民群众生命安全受到直接威胁，数万人深夜大逃亡，85小时的生死竞速之后，剧毒的硫化氢气体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243人死亡，触目惊心。灾难降临在他们头上，但灾难并不仅仅只属于他们... ...
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寻常之夜，却有“毒魔”出地笼
▲发生事故的井场资料图
2003年12月23日，晚上9点15分左右，在距离重庆市区四百多公里的开县高桥镇晓阳村黄泥垭口附近，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西南油气田分公司正在川东北气矿罗家16号气井处进行施工。
这一夜本和往常一样平静，晓阳村的很多村民也未曾想过他们将不会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十二月底的开县，夜里的温度还是很低的，大多数村民都早早钻进被窝睡觉了。廖某（化名）家住晓阳村一组，其房屋距离井架仅仅只有一百多米远，他白天忙活了一天，到晚上九点多，和家人一起正在洗脚，准备睡觉。
突然，耳朵很尖的廖某听到屋外面传进来“兹拉兹拉”的声音，一开始声音还不大，但很快，这响声越来越大，转瞬就化成了巨响。廖某立刻冲到屋子外面，只见不远处强光照射下的矿井口子上，一条“体型巨大的泥龙”张牙舞爪，直冲向天空，根据廖某的描述：
“那井口的井架够高了吧，那泥龙都喷过了高高的井架！”
事实上，根据事后的调查报告，这条“泥龙”冲向天空，“腾空而起”足足有30米高。大约10来分钟之后，泥龙身下的井口，又发生了大爆炸，就好像炸雷一样，廖某只觉得身旁的房屋全都在抖动。与此同时，井口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朝着天空喷射泥浆，“塑造”着“泥龙”惊人的身躯。
在晓阳村出生至今，廖某哪见过这般骇人心魂的场面，他初开始竟然被吓得愣在当场，挪不动脚。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之后，井口嗖地冒出一团巨大的火球，沿着泥龙的身躯，直冲云霄。
▲开县井喷的资料照片（图/韩一鸣）
烈烈火光把周围的山头全都照亮了，整条泥龙也在一瞬间化作了“火龙”，狂舞的火龙在燃烧了几分钟之后，突然熄灭。然后，恐怖的“兹拉兹拉”的巨响又开始传到廖某的耳中，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空气都在被这种声音撕裂开来。井架的上空，迅速聚集起了一团浓郁的黑沉沉的云雾团。
此时，廖某开始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好像平时家中臭掉的鸡蛋一样，又有点像皮带烧焦的气味。尽管知道井架那边肯定出事了，但是廖某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危险到什么程度，只是握紧拳头，紧张地站在屋外继续观看着井架那边的变化。
大概又过了20几分钟，有一名工人从“泥龙”中央踉跄着冲了出来，边冲边大喊：
“快跑啊，井喷了！再不跑没命了！”
廖某这才意识到真的出大事了。他冲回家中，把已经躺上床的家里人拉起来，颤抖着发动了自己家的农用车，直开上公路，向着峡谷外逃命去也... ...
▲研究人员建立的事故发生地模型图，图中的棱台代表山地（图/李剑锋等）
廖某不知道的是，这从钻井喷出来的就是剧毒的硫化氢气体，晓阳村的村民同样也不知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廖某一样幸运地逃过了劫难。事故发生地所在地高桥镇，通过一个个互相连通的大峡谷，和邻近的正坝镇、麻柳镇互相连接。
井喷爆发出来的大量剧毒硫化氢和二氧化碳毒气，就顺着这条峡谷迅速蔓延开来，晓阳村就是首当其中的“必死之地”——在最后的事故死亡人数统计中，晓阳村的村民占到了90%以上。根据最终的调查报告，总计有233人受困于毒气而猝死在黑夜之中，再加上被送进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事故死亡人数高达243人。
千万设备重于人命？
2003年12月24日下午四点钟，技术人员对钻井口原有两条硫化氢放喷管线进行了点火操作，很成功，直接将地下喷出的硫化氢气体燃烧殆尽。根据当时在场进行监测的专家的说法，点火放喷之后，罗家寨附近的毒气含量很快就开始逐步降低。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点燃硫化氢就能使喷出的气体变成没有毒性的气体，那么为什么井喷之后，在场的技术人员没有立刻将其点燃呢？要知道，但凡当时有一名技术人员当机立断点燃硫化氢，或许就能够挽救两百多条鲜活的生命！
▲井喷产生的火焰资料图
事发之后，就有每天向资深钻井专家咨询过这个问题，当时专家说，如果井口立刻点燃，必然就会导致整个钻井设备被烧毁。按照他的估算，16号井使用的是在当时比较先进的电动钻井设备，其造价应该是相当高昂的，而根据川石油的工作人员介绍，整套设备总价超过数千万元。
难道说，数千万元的钻井设备，就比老百姓的性命更重要吗？
除了上述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问题也大大导致了此次事故伤亡的扩大，那就是——消息的传递转了一个很大的弯。
开县有关方面当时就表示，事故发生之后，矿方都是直接首先向其上级主管部门——比如说川东钻探公司、四川石油管理局等部门汇报——而开县安监局方面作为当地安全生产的主管单位，竟然都没有在事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得到开采部门的报告，反而是“拐了一个很大的弯”，辗转从上级处得知了事故报告。
▲研究人员模拟的事发5小时之后硫化氢气体浓度蔓延图（图/李剑锋等）
也正是这么一个大弯，导致当地众多村民没有能够得到及时撤离的通知！
根据开县方面当时出具的报告，他们是在事故当日深夜11点26分首次接到来自重庆和川东北矿区的通报的，此时距离事故发生已经有足足一个半小时了。
开县方面连忙尽最大的速度整顿兵马紧急救援，但是直到次日凌晨2点10分，先遣队才抵达高桥镇，这时候，全面疏散的命令才发不出去，这时候，距离首次井喷的开始时间——23日晚上9点55分——已经过去了快四个半小时，最佳的疏散和救援时间已经错过了... ...
“我当过兵，怎么能撤”——救灾显英雄本色
灾难是最能考验意志的，生死关头也是最能见证英雄本色的。在开县的这次井喷事故中，涌现出了太多的英雄人物，他们把生的希望留给人民群众，把死的威胁留给了自己，这样的例子，实在不胜枚举。我这里简单讲一讲当时开县正坝镇镇委书记张建国同志的英雄事迹。
2003年12月23日晚，罗家16号井发生井喷之后，剧毒的硫化氢气体迅速蔓延，严重威胁着周边4个乡镇近10万人的生命安全。
除了前文提到的离得最近的晓阳村之外，正坝镇三喜村距离井喷地点也很近，直线距离仅1000米。事发之时，三喜村1300多村民还都在睡梦之中，加上当时群众对于硫化氢的危害性几乎没有直观的认识，组织其全体疏散撤离的紧迫性和难度可想而知。
“我是退伍军人，让我上！”
▲张建国同志展示珍藏的参军纪念证书（图/程道君）
危急关头，张建国同志主动请缨，带着镇干部同僚，骑着摩托车，火速赶往三喜村。张建国当年参加过边境自卫反击作战，事后，他直言，那一刻，又燃起了冲锋上阵的豪情壮志。
冒着生命危险冲进三喜村后，众人只看见村口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尽管天上下着小雨，众人都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张建国同志将村里几个有指挥能力的退伍军人集中起来，组织群众撤离，并大声喊道：
“大伙听我指挥，只有群众全部撤离了，我们才能撤！”
就这样，张建国领着“战士们”连续奋战了9个多小时，众人都已经相当疲惫，张建国更是双眼模糊，胸闷腹痛，但是听到还有4位老人没有撤离的消息之时，他又义无反顾地重返毒气核心区域，只给身后地众人留下一句话：
“我当过兵，怎么能撤？”
就凭借这样的精神和信念，张建国等人把一批又一批地群众送出了危险区域，直等到1300多名群众全部安全撤离之后，张建国同志才和大伙一起离开三喜村。经过他们舍生忘死地抢救，三喜村村民无一死亡。
而张建国则由于疲劳过度，加上吸入大量毒气，也倒下了。在被送往县医院抢救的过程中，他迷迷糊糊中听到医护人员说正在等车去医院治疗，连忙不容商量地说：
“把我放下去，让群众们先去医院！”
如张建国这样优秀的同志，在此次救灾援助行动中，还有许多，他们的事迹既让我们感动，也让我们流泪。
如果安全隐患能够及早排除，如果村民的安全意识和知识充足那么一些，如果应急疏散机制更成熟一些，是否那些生命就不需要陨落？此次事故的记忆或许会随着时光流转湮没尘埃，但留给我们的教训和思考却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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