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颜回占据林清苒躯壳的第三天，正是大婚的日子。
林家乃上百年世家，族内才俊无数，老太爷又是三朝帝师。如今林家嫡女入主中宫，更是锦上添花，炙手可热。
颜回一身艳红嫁衣端坐于菱花镜前，如画的眉眼悉数映于镜中，唇边勾起的笑靥噙着她得偿所愿的欢喜。
“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果你可要想清楚才好。”来人来得突然，颜回却不惊慌，反而笑盈盈地起身迎上前。
“山主好意颜回心领了，能与卫郎共渡此生，颜回无怨无悔！”
世人都说，情关难过，真是不假。饶是颜回这般修行了上千年的山鬼，也堪不破情之一字。她心知卫溟阳是她的劫，却是甘之若饴。
“痴货！”山主无奈低叹一声，化作青烟消散于颜回房中。
山主走后，周遭热闹起来。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林夫人亲自将盖头盖到颜回头上，两侧的丫鬟立马上前，扶着颜回爬上喜婆的后背。
一声高唱响起：“吉时到，新娘出阁！”
听着耳畔吵闹的锣鼓声，颜回藏在红盖头下的笑意拉的更深。
“卫溟阳，我来了！”
02
颜回初见卫溟阳，是在栖霞山上。
那时，颜回正在经历她的千年雷劫。三界六道自有章法，精怪修行每三百年必遭一劫，若能渡过，修行更上一层。若渡不过，烟消云散。
原本，颜回是渡不过千年雷劫的。九道天雷，她才感受到第四道已然精疲力尽。她想，待第五道天雷下来，她定然灰飞烟灭。
万万没有想到，卫溟阳的出现助她渡过此劫。
他是被大雨拦住去路，闯入山洞时，身上衣衫早已湿透。
他说：“在下赶路突逢大雨，唐突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说来也怪，他出现后，后头的五道天雷落下来，竟一道也没有劈到颜回身上。她的千年雷劫，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过了。
颜回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雨停了，两人分道扬镳。但当颜回再次见到卫溟阳时，他全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栖霞山山脚下。
颜回心想，定是上天要她还卫溟阳的恩，所以才让生命垂危的他遇见她。因为对于有千年修行的颜回而言，救活一个将死之人，易如反掌。
只是孤男寡女朝夕相处，还是出了事。
连颜回自己也不知道情之何起，却一往情深。
卫溟阳在离开的时候曾明确的告诉颜回，他已有婚约，给不了她任何承诺，让她忘了他。可颜回不甘心呐，她活了一千多年头回动心，怎能轻易作罢。
03
折腾了一整日，总算走完了所有的仪式，颜回与卫溟阳水到渠成的渡过两人的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半夜醒来，颜回趴在卫溟阳身边，仔细端凝着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她笑弯了眉眼。
“卫溟阳，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日子细水流长地过去，半年后，颜回怀上身孕。
十月怀胎，颜回顺利生下她与卫溟阳的儿子卫笙。就在卫笙满月那日，卫溟阳昭告天下，将卫笙立为太子。
颜回想，她逆天改命强占了林清苒的命格，是值得的。尽管她费尽心机，可她到底是得到了卫溟阳的心。
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偌大的后宫除了她这位皇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妃子。即便卫溟阳待她没有夫妻般的亲昵，她也只道是他的性格使然。
却不想，事实并非如此。
04
卫笙安然无恙的长到六岁，着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仅能吟诗作对，耍起武艺来也是有模有样。
连素来冷清的卫溟阳见到卫笙，脸上也多是笑容。
可那一日，卫笙却被卫溟阳狠狠地罚了，在每日正午太阳正毒时，于御书房前跪足三个时辰，为期一个月。
颜回爱子心切忙过去询问，原是卫笙失手打翻墨台，弄脏了一幅画。
颜回松了口气，不过一幅画，也值得卫溟阳如此生气。不顾宫人阻拦，她闯入到书房，见卫溟阳正拿着那副画发呆。
但颜回一过来，他立马将画收了起来。只是，颜回还是看到了，是一副丹青，尽管面容已被墨汁所污，仍旧能从衣物看出来是位女子。
“她是谁？”颜回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抓住，钝痛不已。
卫溟阳冷冷的回了颜回一个目光，答：“与你无关的人。”
“卫溟阳，她到底是谁？”颜回的泪水瞬间落下来，双手也因激动紧握成拳。
若他心中另有他人，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逆天改命，必遭天谴。为了这段情缘，她是拿了自己的命来换。
“林清苒，做人不能过于贪心，朕已经给了你天下女子都仰望的体面与尊容，朕的心你不能再肖想了。”卫溟阳别开眼眸，神色依旧冷漠。
“哈哈哈！”颜回大笑出声。
“竟是我错了。”
05
颜回查了很久，还是没有查到卫溟阳心里那人是谁。
直到那日，栖霞山出现山火，将半边天都烧得通红。栖霞山毕竟是颜回曾经修炼的地方，她让宫人备马，正欲往栖霞山去，却被告知卫溟阳先行赶去了。
颜回怔住了，卫溟阳与栖霞山并无干系。
待卫溟阳回来时，全身大面积的烧伤，奄奄一息。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来了，皆是束手无策。但颜回此时已经是凡人，亦是无可奈何。
到了夜半时分，卫溟阳忽然睁开眼眸，定定的看着颜回，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颜回，你来了？”
恍惚间，颜回宛如被雷电击中，身子僵了一下。
“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卫溟阳并没有回答，反而自顾道：“在栖霞山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今生不能与你成为夫妻，来世，来世我不当这个皇帝，与你携手白头。”
话落，卫溟阳缓缓阖上眼眸。
“卫溟阳！”在颜回悲切的痛哭声中，卫溟阳驾崩了。
06
卫溟阳的葬礼过后，卫笙在颜回的扶持下登上帝位，颜回也成了帝国最为尊贵的皇太后。
可她并不开心，她日日站在纱窗前，呆呆地望着天空。到底是不甘心，她孤身策马去了栖霞山。
见到山主后，颜回阴郁多日的面容露出笑意，“山主，您有通天之能，定能让我再见见他的。求您，让我再见见他。”
“颜回，见不到他了，他如今乃是仙门的掌门。”山主淡淡的扫了颜回一眼，眸底浮过怜悯。
“掌门？”颜回顿时茫然。
“自己看吧！”山主不再多言，将衣袖里的三世镜扔给颜回。
原来，卫溟阳亦不是凡人，他是仙门掌门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未来的仙门掌门。在一次降魔除妖时顺手救下了刚幻出人形的颜回，不料颜回因此芳心暗许。
追逐卫溟阳几百年未果，颜回趁着卫溟阳伏魔受伤之际，向他施展魅术，诱他犯下色戒。
仙门弟子清心寡欲，道骨仙风，卫溟阳自知犯下大错亲自请罚。掌门法卫溟阳堕入轮回，经历人世八苦。自始至终，卫溟阳都没有将颜回牵扯出来，并在下凡前，消去了颜回此段记忆。
不曾想，兜兜转转，颜回还是避不开。
“哈哈哈！”颜回几乎拿不稳手里的镜子，人也跌坐到地上，脸上的笑意甚是癫狂。
“因果轮回，你是他下凡的因，自然他渡此劫的果也该由你来结。”山主看穿颜回心底苦涩，开口道。
颜回只道她是为爱执着，可到头来，她只是他成仙的劫。她知道为何他出现后，那剩下的五道天雷劈不到她身上。原来更大的劫数，在这儿。
“山主，待我天谴过后，还烦请您将我的遗骨珠带回栖霞山，就埋在半山腰的那棵冬青树下。”颜回慢慢站起身，看着山主面如死灰般寂静。
那棵冬青树，是几百年前她思恋他时，常躲在那儿偷看他的地方。
“好。”山主颔了颔首。
颜回离开了栖霞山。
07
天谴来的很快，天雷击中了颜回居住的凤栖殿，一场大火后，整座宫殿都被烧成焦土。
山主依约而来，将颜回残留的碎骨凝结成遗骨珠带回了栖霞山。她原是打算照颜回所求，将她的遗骨珠埋在半山腰的冬青树下。
后来听说仙门的新掌门要举行祭祀大典，她便将遗骨珠带去了仙门。
新掌门接到山主送来的遗骨珠时，脸上露出了疑惑，“山主这是？”
山主笑道：“掌门继任大喜，本座也没什么好相送的，就送掌门一颗珠子玩趣吧。”
“多谢山主！”掌门压下疑惑，将遗骨珠收好。
山主没有多留，离开了仙门。
她想，既然颜回两世追逐卫溟阳都不得所愿，那将她的遗骨珠送给卫溟阳，也算是另一种成全。
可是，这两个人的情缘呀终归是要两厢情愿，刻意强求，即便耗尽心力，亦不过是徒惹伤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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