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相亲色变，单身年轻人为何烦催婚？究竟在躲啥？

　　春节假期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在北京中山公园筒子河岸相亲角，风格统一的“简历”沿着草坪围栏排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几百个中老年人因为儿女的“个人问题”聚在一起，有的静立原处等待询问，有的走走停停主动出击，一旦发现“关键词”契合，便立即上前与对方交换更多信息。

　　对单身年轻人来说，伴随着影院贺岁档如期而至的，是年复一年的催婚潮。电影《你好，李焕英》里，年轻母亲的一句“我未来的女儿，我就让她健康快乐就行了”催泪无数，有网友分享自己的观影经历：“我妈退场的时候一边抹眼泪，一边教育我‘如果不想让你妈留遗憾，今年赶紧相亲去’。”

　　民政部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单身成年人口已达2.4亿，其中有7700万人独居。“我来了一年多了，每周日下午都来。”说起自己生于1986年的女儿，在筒子河岸相亲角徘徊的林阿姨一脸无奈，“我有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年轻人找个对象怎么那么难？”

　　2021年春节假期后的第一个周末，北京中山公园相亲角人流稠密，许多父母前来替儿女相亲。

　　代际关注呈现差异

　　年轻人渴求“灵魂匹配”

　　“这可能是由适配标准的代际聚焦偏差造成的。”在北京一家机关单位工作的28岁单身女青年王书瑶对记者说。2019年，王书瑶的父亲按照“门当户对”原则给她介绍了一个合适的相亲人选——年龄、学历相当，工作同属机关单位，且善于交际，事业前景颇为可观。可王书瑶没有半点儿心动的感觉。“听到对方这么有能力，我当下倒是考虑单位之间或许能有开展合作的机会。”王书瑶说，“每代人所聚焦的相亲标准是不同的，父辈人一直在强调工作成绩，但我最在意的是对方的性格和爱好，是否和自己志趣相投。”

　　王书瑶的回答恰好反映了同一代际人群共同的情感需求。根据珍爱网2019年底发布的《90后单身人群白皮书》，90后一代离婚的主要原因前两位分别为“三观不合”和“性格不合适”。

　　从效率维度上看，王书瑶并不看好公园里声势浩大的相亲角。父母们手中的“简历”上通常只包含几项信息：年龄、户口、学历、职业，部分会写明“有无独立住房”和“父母健康及财富情况”。在王书瑶看来，这些信息准确对应了代表能力和物质基础的“结婚量表”，却几乎没有涉及婚姻的基础“爱情量表”中的标准。

　　为了抢先一步遇见爱情，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尝试视频、语音等“云相亲”模式，线上交友平台的月活用户规模呈持续增长态势。

　　记者观察注意到，2月某个工作日上午，有用户在一款名为“Soul”的交友APP上发布状态：“通过聊天碰到缘分这事靠谱吗？”得到的回复多是“不靠谱”“别认真”。然而同一时间，这款APP上有超过1017万用户同时在线。河北衡水男青年小旭是其中之一。几年前，父母给他介绍了一个散打女教练，他抵触，闹脾气没去见；后来同事给他装了这个交友软件，想让他在线上平台找机会。小旭表示自己最喜欢APP中的“灵魂匹配”功能，即系统根据用户自定义的标签，为男女双方寻找潜在的志同道合之人。“抱着交朋友的心态进来，相当于扩展了自己的交友圈子，聊天又是最直接的判断性格的方式。”小旭告诉记者。

　　根据调查，记者发现始于交友的相亲方式普遍见于我国各地，比如湖南省常德市流行的“茶楼社交”，年轻人相聚茶楼喝茶、聊天、打麻将；在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苗族青年男女中间则流行“节日社交”，伴着欢快的芦笙跳舞，寻觅意中人……

　　婚姻焦虑贯穿古今

　　晚婚趋势需多向寻因

　　在中国，相亲文化历史悠久，生活在现代的年轻人要想穿越回古代来逃避相亲，恐怕会撞上更热烈甚至某些极端的场面。

　　热烈如先秦时期的春游。青年男女们身着漂亮的衣服，三三两两外出游玩，《诗经》中许多颇具浪漫风情的爱情诗篇都发生在春游时。比如《郑风·出其东门》中的“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讲郑国男子走出城东门，满眼望去都是外出春游的女子；又如《郑风·溱洧》中的“士与女, 殷其盈矣”，描写三月上巳日青年男女到水边游春、互诉衷肠。

　　极端如贯穿中国封建王朝时期的严苛制度。西汉惠帝刘盈曾制定“单身税”，即15至30岁的单身女性需缴纳5倍算赋；晋武帝司马炎发布法令称，如果女孩年满17岁，父母还没有把她嫁出去，她的婚姻将由地方长官强制分配；唐太宗贞观元年发布的《令有司劝勉庶人婚聘及时诏》规定，年满20岁的男子和年满15岁的女子，必须向官府申请配婚，并将婚配成果作为地方官员的考核标准。

　　民国时期，报刊上开始刊登各式征婚广告和男女双方关于择偶观的见解。一位女性写了篇《择夫谈》，提到女子找对象时，应“察对方的性情、学问、品行，至于家财势力，有自然很好，无亦不必强求”，可谓进步之观点。但最后又补“万不可自高身价，以免错过青春时机”的提醒，在如今年轻人听来未免有些刺耳。

　　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国多地初婚年龄在不断推迟。北京性健康教育研究会理事周旭认为，要想解答年轻人恋爱越来越难、结婚越来越晚的原因，需要对婚姻的意义进行纵向对比。“过去说‘搭伙过日子’，婚姻更多的是物质上的相互支持，如今这些已经弱化并且在不断变化。”周旭说。

　　在北京工作的湖南省常德市女青年林珊害怕过年，回家意味着逃不过的“茶楼社交”，她能读出父母眼中的热切期盼。“其实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急。”林珊对记者说，在她看来，婚姻的意义不仅需要纵向对比，也要横向对比，“恋爱和婚姻的稳定对于男生是一种优势，但对女生来说，可能会成为事业发展上的潜在危机，成本要大得多。”

　　北京中山公园相亲角内随处可见的“简历”摊点。（摄于2020年春节前夕）

　　别让心理问题变异

　　两代人应携手解题

　　让年轻人把单身生活过得不急不躁的，还有城市“单身经济”的兴起。林珊的北京房间里摆着迷你冰箱、迷你洗衣机、迷你养生壶等各种专为“一人居”设计的精致小物。每天早上，她会提前30分钟用迷你电炖锅给自己蒸碗鸡蛋羹，晚上加班饿了，随手拆份自热火锅便可感知生活的美好。

　　“我最近还发现北京有专为单人设计的餐厅。”林珊兴奋地说，“就是把座位隔成单人的空间，用餐时不会被任何人打扰。”此外，林珊始终不理解父母在焦虑担心什么：“我一个人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们心里也明白。可是当我一回家，我们聊到相亲就要吵，都很暴躁，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父母们到底在急什么？专业心理咨询师孟凡龙认为应从三方面解读，首先源于传统文化影响形成的“什么阶段做什么事”的传统观念；第二是父母察觉到因年龄引发的比如机能减退、能力下降等身体生命节律的变化，会产生强烈的“代代传承、生生不息”的感受；第三是随之而来的“死亡焦虑”，他们想传递经验给子女：到了这个时候，你会孤独、无助。

　　“年轻人觉得父母听不进去道理，但老年人觉得经验就是道理，所以不可避免出现两代人之间情感交流的撕裂状态。”孟凡龙对记者说，“但父母过度的心理焦虑也会传递给子女，一些人会出现情绪逆反、失落、自我否定等不健康的情绪状态。”

　　孟凡龙遇到过不少到心理诊所做心理疏导的年轻人，他们因为单身被父母否定、讽刺，时间长了，不自觉地把自己情绪上的抑郁带入其它场合的人际关系中，不受控地攻击他人，甚至出现病理反应。

　　“任何矛盾问题的产生是双向的，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双向的。”孟凡龙表示，一方面父母应该尊重子女的自主权和个体独特性；另一方面子女也应该主动引导父母了解社会出现的新变化，精确分辨不良情绪和压力的来源，不该一味地释放情绪，也不能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归咎于父母。

　　为什么中老年人热衷于相亲角模式？孟凡龙认为，相亲角可被看作具有相同需求的社群，可使中老年人产生群体认同感，并建立生活的重心和目标。子女也可由此入手，引导父母参与一些兴趣类的群体活动，转移关注点，建立自己的爱好和圈子。

　　■作者：冯雅君（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