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被楼上的噪音惊醒。好像在挪桌椅，叮了哐当的。我不禁有些纳闷，老王两口子迎接儿子的准备昨天不就完事了吗，怎么搬上家具了？
突然，摔门声把我彻底震清醒，随后听到王叔带着哭腔的怒吼：“滚出去！从今以后，我们断绝父子关系！老王家没有你这个白眼狼！”
这是怎么了？他们家小王回来了？我赶紧起来穿好衣服，胡乱抓了抓头发，简单洗漱一下。这时，外面传来120的声音，我到窗边望望，救护车停在我们楼下，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跑进单元门。
我开门的时候，医务人员已经抬着患者下来了，是王婶！王叔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我赶紧扶住他。
我看到他们家小王，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衣着光鲜，确实是一副上市公司精英的模样。我向他点头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王吼：“白眼狼昨天半夜开奔驰回来的！早晨起来吃完饭，让我们收拾东西，说要卖这个房子！”
什么？卖房子？那老王夫妇住哪里？我疑惑地看向小王。
小王假装没看到，手机响，他赶紧接起来：“今天上午就可以看房……对……无两税……唯一住房……南北……”
老王一下子抓紧我的胳膊，脸涨得通红，我吓得赶紧喊医生。
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是我，小王说一会儿有人看房，家里得有人。
我看着晕过去的王婶和戴着氧气罩的王叔。王叔闭着眼睛，默默地流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用问，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自从小王大学毕业非要去一线城市，老王夫妇的生活水准便一日千里，急转直下。
房子摇到号了，买！所有积蓄给了儿子，放弃悠闲的退休生活，王叔仗着身体硬朗，托人找了一份绿化的工作；王婶去了一家小公司，负责打扫卫生加做午餐，夫妇俩起早贪黑，帮儿子还月供。
2020年元旦小王结婚，他们俩找亲友借了彩礼钱，幸好遇到疫情无法办酒席，否则又是一项大支出。为了再增加点收入，王婶又在小区里给别人家做钟点工，接孩子放学，打扫卫生，做晚餐。
去年国庆节，我正在外面旅游，王婶突然发起微信视频，接通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她刚刚哭过，非常憔悴，头发也乱糟糟的。
原来，小王又摇到车号了，要买车，买奔驰，问家里能给拿多少钱。可是，家里哪里还有钱啊！
王婶无力地发着牢骚：“真后悔，当年如果听你的，就没有现在的折磨了！”
当年……至少过去二十多年了吧，那时候我们还是中年人。
老王夫妇中年得子，非常娇惯，儿子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尽力提供最好的。
孩子上学以后，问题越来越多，王婶每次气哭，都会到我家吐吐槽。
比如小王的自私，只要他喜欢吃的，从来不给爸妈留；不管是在家还是出去做客，都要把喜欢的菜端到自己跟前。
有一次，有人到家里做客，带来一些水果。小王放学回来，见有一盘车厘子，坐在那里一口气吃光，把王婶尴尬的啊。
我问她：“为什么不阻止孩子？”
她说：“怕孩子觉得没面子。我小时候生活得很苦，不想让儿子吃那种苦。”
“性质完全不一样啊，你平时有点好东西自己一口舍不得吃，全都给儿子，儿子喂你都不吃，久而久之，他便习以为常，渐渐变得自私，不体谅你们。”我也知道给别人讲道理很烦，属于没有边界感。
王婶悻悻然：“他不是小嘛，长大就好了。”
小王六年级的时候，有天晚上快十点了，家里座机响，夜深人静，听着格外刺耳。
王婶问我有没有摄像机。
原来，小王的班主任老师问谁家有摄像机，第二天借来用用。小王把手举得老高，嚷嚷着他家有。
那时候，我们整个小区也找不出几家有摄像机的啊。王婶一边怪孩子随口吹牛，一边急着想办法帮孩子借。
我说：“你能不能不帮孩子借？一是如果不小心弄坏了，你还得赔偿；二是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你不让他得到一回教训，以后怎么办？如果说家里有飞机，你也去借？”
结果呢，王婶到底还是托人借到摄像机，亲自提着帮儿子送到班级。
从小到大，王婶家发生的这类事情太多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对儿子也变得越来越失望，但只要儿子有要求，她还是会想尽办法满足。
还没到医院，王婶清醒过来，车上的医务人员给她做了检查，说应该无大碍。
王婶握着王叔的手，两个人止不住眼泪。
下了120，王婶和王叔说什么也不进医院检查，我只好付了费用，带他们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
王婶问王叔：“你说怎么办？房子如果不卖，咱儿子没有钱还车贷，他说如果征信有污点，将来有孩子，孩子考大学都受影响。”
王叔长叹一声，强压下眼泪，说：“我们为这个白眼狼奋斗一辈子，结果最后连个窝都没有了！”
王婶说：“孩子不是说找好租住的房子了吗，下午就可以搬——”
我默默地听着，什么都不想说，看来他们夫妇已经决定了，房子卖掉，租房住，古稀之年失去唯一住房……惯子如害子，这个简单的道理，就那么难落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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