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还要查祖先：日本旧时代的“贱民”阶层，至今仍饱受隐性歧视

要说日本社会，在国际上一直被看作“文明礼貌”的典范，表面上人人守规矩、讲理礼数，连赶着去“砸场子”的黑社会，过马路时，也得先等个红绿灯。

然而，实际上，在貌似“一片祥和”的表面下，日本社会却又暗藏着诸多延续了千年的歧视和不公待遇。

先讲几个例子。

1963年，日本埼玉县，一名16岁的花季少女被绑架后遭遇奸杀。

不出一个月，当地警方麻溜地就把案子破了。24岁的养猪场员工石川一雄扛不住严刑逼供，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

随后，石川一雄被法院判处死刑。而证据，主要就是用拷打手段得出的证词以及一份漏洞百出的笔迹鉴定。

石川的母亲四处为儿子喊冤，在媒体的介入下，惊动了一个日本全国性组织——部落民解放联盟。

但是，即便有了部落民解放联盟积极申诉，石川也仅因为证据不足，被改判了30年有期徒刑，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大好年华全被禁锢在了铁窗之中。

直到2018年，石川一雄的冤案才最终得以平反，拿到了政府的巨额补偿金和迟来的道歉。这年，他已经79岁了。

面对媒体，石川愤恨地说，当年自己之所以会被警方快速选来做这个替罪羊，就是因为从血统上，他属于“部落民”，即日本的贱民。而被抓时他从事的职业，也是部落民的传统职业，在养猪场里上班。

此外，其余比较边缘化的职业和为人鄙视的角色，像殡葬从业人员，还有日本黑社会成员，都属于日本“部落民”的主要聚集领域。

比如，据日本警察厅估计，以“山口组”为首的日本各大黑社会，与部落民相关的成员最多可以占到60%，像日本黑社会男女那五颜六色的“纹身”，很大程度上，就源于江户时代罪犯手臂上的刺青。当年，罪行越重的，刺青密度越大。

甚至到了本世纪的2009年，时任日本首相的麻生太郎在一次会议上谈到自民党总裁候选人竞选名单时，竟然公开轻蔑地嘲笑竞选对手野中广务：“再不济，我们也不会让一个部落民来当日本首相吧”。

野中广务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他也是当代为数不多的，就南京大屠杀进行过公开道歉的日本政客

此时，距离1871年日本宣布授予部落民平等的公民身份，已经过去了138年。

那么，这个代表着“贱民”身份的部落民，是怎么被划分出来的呢？

要说清楚“部落民”，咱们得先讲讲日本的“良贱制度”。

古代的日本自公元7世纪开始效仿中国实行户籍制后，按出身和职业，把人分成了贵族、良人和贱民三类。

其中，天皇、将军、大名和武士属于贵族，他们“尊贵”的身份代代世袭；此外就是良人——普通老百姓，工农商等等；

最底层的，则为贱民。他们多是来自于战俘、罪犯、娼妓和一部分北方的少民族——“毛人”（阿依努人）。

阿依奴人聚居于北海道，头发微卷多体毛

在当年日本的户籍中，把这些人登记为了“秽多”和“非人”，可见歧视之正大光明。

其中的“秽多”主要从事战场上搬运尸体、屠宰牲畜人员和殡葬从业者、皮革工，这些通常被认为同血腥、污秽和死亡挂钩的人，“非人”则多为娼妓、罪犯和山民。

明治维新前的日本，社会阶层和职业都泾渭分明。比如，日本战国时代结束后，即便很多武士没仗可打，连饱饭都吃不上了，也不愿出门打工或是学门手艺。因为，武士的身份决定他们不能从事具体的生产劳动。

19世纪中期，两名骄傲的日本武士

放到贱民身上，他们的职业也多为父子传承，婚姻在贱民圈子里内部解决。他们住在山林边缘或者被河流隔绝出来的荒凉之地，以避免引起其他高贵人群的厌恶。

跟印度的种姓制度中的“贱民”很相似的是，这群日本的“不可接触者”们，除了禁止与良民通婚，无法参加正常的社会活动外，雨天不允许打伞，讲话时还得要遮住口鼻以免喷出秽气“影响环境”。他们作为仆人从事打扫清洁的时候，只能倒退着进行——以便扫去自己的脚印。因为，在当年的日本人看来，踩了“贱民”走过的路，就沾染了污秽，甚至会厄运缠身。

如果贱民去良人家中打工，一般都得自带饭盆，一旦触碰了良人的碗筷，主人肯定会把“污秽”的贱民们用过的容器直接砸掉、深埋。

而且，在古代日本法律中，“贱民”只被认作是1/7个人，七条贱民的人命才抵得上一个良人。尤其是那些武士们，对待自己看着不顺眼的“贱民”，经常想砍就砍了。

明治维新后，封建身份等级制度被日本政府从法律层面上正式废止，把“秽多”和“非人”统称为“部落民”；二战后，经过美国介入的“民主化改革”，现代日本不但严格规定了所有公民一律平等，还对曾经的“贱民”群体出台了政策倾斜和各类福利优惠。

比如，日本进口滑雪鞋的关税高达27%，这是因为，很多部落民的祖上都是皮革匠出身，现在主做滑雪鞋。

19世纪，制作皮革的日本部落民

此外，部落民自身也在坚持不断地抗争，他们成立了部落民解放联盟，专门揭露和解决有关族群歧视的相关问题。比如，开头提及的冤假错案，石川一雄就是被这个组织介入后，保住了性命，最后的伸冤平反才有了可能。

发展至今，除了个别像麻生太郎这种天生傲慢又教养不佳的贵族后代，仍会发表一些“政治不正确”的言论外，整个日本社会，几乎没人会把对部落民的歧视带到公开场合之上。

然而，即便如此，在非常看重出身和血统的日本关西地区，各种隐形歧视，仍然无处不在。长期以来，部落民不仅在婚嫁方面受限，企业招聘上，即便各项条件均符合要求，也很容易被雇主用其他理由给pass掉。

早前的日本，人们填表时，总会有“本籍”这一栏。它和中国的“籍贯”意思相近，但因为日本地方小，所以，要求的比咱们的籍贯要精确得多，跟中国籍贯只到县市一级不同，而日本的“本籍”得填到村。显然，部落民世代只居住于特定区域，所以只要一看这人的“本籍”，再联系着其父母的职业（比如屠夫或者皮革匠），就能八九不离十地判断此人是不是“部落民”！

后来，日本政府为了规避这种歧视，干脆取消了“本籍”一栏。但还是搁不住一些“讲究”的企业，竟然会特意花钱去雇侦探来调查雇员是否出身于部落民，并制成名册存档。像大名鼎鼎的神户制钢，就曾传出这类丑闻，搞得企业高管们通过媒体，一再道歉，对着镜头反复鞠躬又哈腰，跟鸡吃米似的。

只是，更多没被“曝光”的企事业单位，仍在“锲而不舍”的调查雇员的“出身”。

针对这种“市场需求”，日本还应运而生了一些侦探社，专门以挖掘户口为生。曾经有—本长达三百多页，名叫《部落地名总鉴》的册子在日本黑市上广为流传，它又号称“人事极秘”，内容就是部落民的“黑名单”，不但顶级大学和知名企业对其趋之若鹜，普通老百姓也纷纷慕名高价求购。

毕竟，当今的日本“部落民”，人口规模大约有300多万，约占日本总人口的1/40，接触频率还是比较高的。对于那些“讲究人”来说，为了避免“污秽”，自然需要多加戒备和“排查”。

没成想，即便这本非法的“小黑书”曾经被日政府查封过多次，但总能像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一般，迅速“春风吹又生”。查封了纸版，就会有磁碟版接力传出。甚至发展到了当今时代，更流行的是电子版数据库和网版——只要联系上“网探”，交钱后就可以在线得到自己想查询的信息。

就这样，很多日本部落民找工作受挫或者被歧视后心灰意冷，深感正常社会没有发展空间之际，往往会选择去投奔在日本属于“合法组织”的黑社会。毕竟，黑社会中，能拼能干又听话的人，都是受欢迎的。

当今的日本各大黑社会组织，部落民的占比普遍超过了半数。而日本黑社会最密集的地区，就是部落民最多的九州福冈县。

这个类似葬礼场面其实是，某日本黑帮组织的新年“团拜会”，大家正在互相问候“新年快乐”呢

当然，也有从手艺人做起，发家致富改变命运的部落民家族。比如，日本“皮革大王”，浅草区的部落民头领，弹左卫门一族。尴尬的是，即便这家人后来成了富裕阶层，但仍会对其祖先三缄其口，连墓碑上都要化名为“矢野”。

还有位于东京的芝浦屠场，这里的员工虽然经手着天价一般的“日本和牛”，收入也不低，但却从不敢公开谈论自己的职业，更不愿意儿女继承自己的手艺。莫非，日本牲畜屠宰业人员地位偏低，也属于该国动物制品昂贵的一个内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