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湖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历史上,祖籍湖北的屈原和和杜甫,几乎摸到了文学的山尖;
现如今,有两个命运多舛、却因为痴心文学而被网络热议的草根女性——余秀华和范雨素,也都是湖北人。
她们有着共同的标签:湖北农村女性;
她们有着共同的爱好:读书写字;
她们还有着相似的人生际遇:家境贫寒,婚姻不幸,凭借一篇爆文横空出世。
但她们成名后的道路却截然不同。
余秀华一如既往的高调,不仅出版了好几本诗集,还时不时因为令人瞠目的言行,游走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范雨素却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就像划过夜空的烟花,瞬间绽放,瞬间熄灭。
很多人都在慨叹草根逆袭的宿命,也在思考文学带给人们的到底是什么。
白岩松曾说:“读书多了,并不能保证命运可以更好地对待你,但可以保证你能更好地对待命运。”
范雨素亦如是。写作或许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现实的利益,却能让她能在各种境遇下笑对人生。
《我是范雨素》横空出世
2017年4月24日,公众号“正午故事”发表了一篇自传体文章——《我是范雨素》。
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文章就引来了十万+的点击,随着读者的不断转发和评论,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文章的作者,就是来自湖北襄阳、当时正在北京一户人家做家政女工的——范雨素。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的极为拙劣。”——这是文章开头的第一句话,平实中透着文艺,平淡中带着一份直击心灵的疼痛,很多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文章中提到,她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在湖北农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她是母亲唯一健康的小女儿,尽管家境贫寒,但她六、七岁就学会了看小说,八岁就看懂了繁体字的《西游记》。
受小说的影响,内心膨胀的她很想去闯世界,12岁便离家出走去海南流浪,打零工,捡垃圾,活不下去之后返回了家乡,被村里人各种嫌弃。
因为不能忍受家乡“坐井观天”的日子,她20岁又到北京打工,端过盘子、做过家政、草草嫁人,又遇到了酗酒家暴的丈夫,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艰难度日……
这样的经历,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算是底层劳动者的一捧辛酸泪了。
但是在范雨素的笔下,读者看不到呐喊和悲情,更多的是一份千帆阅尽的通透,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审视着自己的命运、家庭、时代和梦想。
甚至很多文字还灵动有趣,透着一种幽默达观的人生态度:
“我的母亲,叫张先芝,因为能说会道,善于帮人解决矛盾,被民主选举为村妇女主任。从1950年开始干,执政了40年,比萨达姆、卡扎菲这些政坛汉子在位的时间都长……”
“我上小学年代,文学刊物登的最多的是知青文学,里面全是教人逃火车票,偷老乡青菜、摘老乡果子,打农村看门狗,炖狗肉吃的伎俩……少年的我,据此得出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感受不到生活的满足和幸福,就是小说看少了……”
“我的房东是皮村的前村委书记,相当于皮村的下野总统……我的孩子,住在皮村下野总统的府邸,享受着天下无敌的保安,我和孩子都感到很幸福。”
她始终没有向读者诉苦,只是把苦难,用轻松诙谐的语言讲述出来,从里到外透着生命的张力。
很多读者也在这份辛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有人不无感慨地说:“我们都是范雨素”。
能在民间引起如此大的反响,这样的文章想不迅速传播都难。
难以应对蜂拥的媒体
然而,当人们正津津乐道地谈论这篇“神作”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在朋友圈转发的文章被举报,平台的文章被删除了。
有人怀疑,范雨素在文章中披露了一些雇主的隐私,涉嫌侵权;
也有人怀疑,文章中谈到了农民土地被征用的现实问题,某些内容不够和谐。
但范雨素已然被媒体发现,一时间,各大报社的记者、自媒体团队、出版商蜂拥而至,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逐。
文章发布两天后,她所在的皮村文学小组,展开了一场关于范雨素的媒体说明会,史上最多的人流,摩肩接踵地涌动在皮村活动室。
可主角范雨素却没有出现,投影屏幕上打出了一条她发来的微信:“因媒体围攻,我的社交恐惧症,已经转为抑郁症了,现在已经躲到附近深山的古庙里。”
这条信息,就像继《我是范雨素》之后的一场余震,人们纷纷猜测着她跑掉的真正原因。
不想出名?害怕出名?没有自信?各种各样的评论文章,引爆了第二波范雨素热潮。
几个月之后,范雨素对记者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文章发表第二天,我说了整整一天的话,十多个记者,我都晕了……即使很多人说我红了,但对我而言,个人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就像哪儿着火了,大家都跑去看,看完拉倒,我还是过着青菜豆腐的生活;”
其实那天,她并没有去深山,而是把手机关掉,看张岱的《夜航船》,她上街买菜,根本没有人认识她。
她说:“贫穷是我的隐身衣”,她已经习惯了贫穷和躲避。
而媒体在她眼前呈现的,似乎是个让她胆寒的世界。
那里似乎永远有打不完的官司,侵权、删文、道歉抑或不道歉,在行业里就像刮风下雨一样司空见惯,很多时候说不清谁对谁错。
资本的追名逐利,又让他们永远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一切可以制造卖点的机会,在流量的盘子里分一杯羹。
这样的阵势,已经不是范雨素这样一位常年以打工为生的育儿嫂,所能应对的了。
文学梦想依旧渺茫
虽然极力躲避媒体,但一夜成名对范雨素来说,仍然是个契机,她也希望能够在文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
就在《我是范雨素》火爆网络的两天之后,范雨素和第一家赶来的出版机构“理想国”签了合同,她看中的是理想国的诚意。
之后,她拒绝了另一个捧着20万来签约的出版商;然后,又拒绝了一个网络平台的邀约:一个月写四篇短文,一篇一千五百元;
甚至,还有网站约范雨素去做编辑,照例被她拒绝了。
范雨素说:“我觉得我写不出来,我做不到。”应该说,这是一个44岁的中年女人,对自己能力的清醒认识。
即使在选择上慎而又慎,范雨素和唯一签约的“理想国”的合作也并不顺利。
和出版社签约之后的半年,范雨素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坐在家里写书。
她写家族故事,写关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小说;写幻想中的灵魂。她的书稿都是用手写,写了十几斤,有几百万字。
但范雨素的手稿,和通常的小说文体相差很远,理想国希望以“文集”来出版,而范雨素希望以科幻小说的形式出版。
最后,双方在作品的文体和形式上没有达成一致,合作被迫中止。
对于她写书这件事,大女儿也是持否定态度的,她觉得母亲靠写作是赚不到钱的,而且写的东西“云山雾罩”,她“非常讨厌,不高兴。”
从小读了很多书的大女儿,对母亲的成名,也表现的很不以为然,她说:“网红是靠分享自己的生活或者经历来涨粉,作家是创作作品,不一样。”
在40多年的人生中,范雨素借助文学,帮助自己度过了无数个穷困潦倒的日子,也曾凭借文学一朝成名。
但命运并没有给她带来巨大的转机,漫漫前路,她依然看不到尽头。
读书使她更好地对待命运
后来,范雨素也在媒体上发表过一些散文随笔,比如《皮村过客》、《我是那不一样的烟火》,都没有在网络上掀起多大的浪花。
在2019年《人物》栏目举办的一场关于女性主题的演讲中,范雨素说:
“我是一个过气的网红,从车如流水马如龙,到门前冷落车马稀,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之前看书像做贼,现在可以心无旁骛地看书,这也是出名带给我的好处。”
现在,她已经不再做育儿嫂了,而是每天上午做小时工,下午和晚上,进行阅读和写作。
每个月收入三千元,她要拿出一千元给读高中的小女儿做生活费,七百交房租,剩下的钱自己生活。
应该说,她的日子比之前专职做育儿嫂时,过得更清苦了。
但她不怨天,不怨地,“原来像我这样每天过的这么苦的人,也能做点事。”——她对自己有事干、有目的的生活很是满足。
生活中,很多人幻想通过文学来实现阶层跨越,如果说范雨素从来没想过,那一定不是真的。
可“成功”在很多时候,都在能力的基础上,掺杂了偶然和机遇的因素,付出努力却无法成功才是生活的常态,正可谓“高深莫测谓之天,无可奈何谓之命。”
通透如范雨素,自然也深知个中道理,所以,她给自己的定位是享受文学,享受愉悦的精神世界,然后“凭力气吃饭”。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网络时代,走红与过气,痴迷与厌倦,有时快的就像一眨眼。
当我们经历失意与低谷时,很多人喜欢用这句话给自己打气:“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
或许,能够在烟花散尽的时候,依然眼里有光、心里有梦,才是真正豁达的人生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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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池鸿 】
【编辑| 毛毛雨】
【排版 | 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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