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小中华”佤邦：创始人鲍有祥发家记

　　沿着云南怒山山脉以西，有一山海拔2489米，状若三指天柱耸立云间。每每朝阳初升，云海滔滔笼罩着漫山的茶树，所谓仙境不外如是。

　　1800年前，诸葛亮生俘孟获于此，故而此山得名“孔明山”。时移世易，孔明山稀里糊涂被人们念成了公明山。

　　公明山四下散居着佤、汉、缅、回、克钦等15个民族，其中七成以上的人口为佤族，公明山又被称之为佤山，佤邦的故事就从这里说起。

　　▲这是佤邦邦旗，上面的山就是公明山

　　1957年，佤山昆马区。鲍有祥是部落头人鲍岩嘎的第四个儿子。鲍岩嘎是佤山当地响当当的人物。

　　昆马的部落信奉原始宗教——“梅礼”，八岁的鲍有祥常常在鲍母膝下倾听“梅吉”的故事。鲍母告诉幼子，佤族人是牛的传人。

　　万年以前，天上降临七个仙人，他们用了七天的功夫创造了土地。七仙人不久返回天上，只留下土地神梅吉管辖。

　　土地神看着人间又冷又暗，赶紧把仙人喊了下来，这回只来了三个仙人——惹嘎姆和他的两个弟兄。惹嘎姆在土地神梅吉的软磨硬泡之下，捏出了太阳和月亮。

　　土地神还是觉得寂寞，又怂恿惹嘎姆给他造人。惹嘎姆和兄弟们于是用泥巴塑造出第一批男男女女，放居公明山。

　　但是第一批人类各种三俗，就跟古希腊神话里一样。这些人还胡吃海喝，很快把公明山啃秃了。土地神就放洪水淹了第一批残次品，要求惹嘎姆改善工艺。

　　惹嘎姆在土地神的怂恿下和一只小母牛生出了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不苟言笑，但勤于种地盖房，惹嘎姆对他们很满意，许他们婚配。

　　小夫妻生出了七胎，惹嘎姆分别赐给七个孙子七种语言。这七个孙子就成了公明山下七个民族的祖先。

　　▲佤族人自称牛的传人，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们不惜重金向中国商人购买牛角作为图腾

　　上面的故事当然只是一个虚构的神话传说，但是佤族人民族性格中确实有牛一样的品德。

　　鲍母趁机教导鲍有祥，佤族是牛的传人、牛角是佤族的图腾需要年年供奉。早在佤人诞生起，就常常遭受猛兽的袭击；而牛妈妈常常在人类孩子无力抵抗时，亮出牛角、绝地反击。这种不平则鸣、不避生死、奋起反抗的民族精神理所当然地浸润在佤族人的骨血之中。

　　▲佤邦中小学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上图中二楼中间悬挂的是佤邦邦旗

　　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鲍有祥的故乡还没有佤邦的名字，充其量只是中原王朝的一个土司。1885年，英国通过三次英缅战争征服了上下缅甸，贪婪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开始得陇望蜀，觊觎云南的土地。

　　▲现在佤邦，其北面的果敢虽然也是华人居多，但政治立场与佤邦完全不同

　　抗战期间，英国人等到了上下其手的机会。1941年，中国与日本人陷入战略僵持阶段，双方开始拼物资、拼“内功”。

　　国困民乏，多年的战争让重庆政府陷入了弹药、粮草入不敷出的窘境。当时的中国本就生产力低下，外界的援华物资在胜利的天平上就显得弥足珍贵。

　　随着日军占领浙江诸暨，中国海上最后一段交通线也被封锁，滇缅国际交通线——南起缅甸腊戍、北迄云南昆明，就成了援华物资唯一一条通畅的国际交通线。

　　为了保护这条抗战仅存的输血管，1941年，国民政府与英国草签了一份中缅临时边界协定（当时，缅甸还只是英国的一块殖民地），昆马在内的佤山地区就从中国被划入了缅甸。

　　1957年，中方出于全盘考虑，承认了1941年中缅边界的协定，把机关和军队从昆马撤离。

　　昆马迅速陷入了权力的真空，牛鬼蛇神趁机兴风作浪。当地的各个部落本就民族不同、信仰各异，有人有枪的部落就趁机劫掠地方、械斗频频。

　　在内战中落败的国民党残部也流亡至此，一时间佤山地区打成了一锅粥，民不聊生。

　　此时的鲍有祥还没有这个中文名字，家人都称呼他的佤名——陆棒。1959年，是陆棒一生的转折点。七月流火，正当一家人制备秋衣之际，一伙不速之客闯入了寨子里。

　　邱鸿斋是国民党争霸天下的残兵败将之一，兵过如篦是国民党的传统。在邱鸿斋部队的眼里，陆棒的寨子就是打打牙祭的地方。一天下来，全寨400余户人家的千头猪牛被洗劫一空，陆棒一家数十年的积蓄一朝散尽。

　　这个积善之家跌跌撞撞地离开家园，逃往云南沧源县避难——那里有邱鸿斋惹不起的存在。在沧源县，陆棒接受了小学教育，中国老师给他取了汉名——“鲍有祥”。

　　在中国老师的悉心教导下，鲍有祥学会了汉语，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洗礼。其中就包括了孝文化，不过佤族的孝文化和中国的孝文化还有所不同。在佤族部落中，如果母亲的头发被人扯下来，丢到地上践踏，就是对孝子最大的羞辱。

　　鲍有祥的小学生涯很快就告一段落。1960年，在中缅两国军队的共同清剿下，国民党残部遭到致命打击，3600多人狼狈逃往台湾。鲍有祥一家欢天喜地地回到了祖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伙躲在泰缅边境的国民党残部趁着缅甸政府班师回朝、无暇北顾，卷土重来。1966年的扎铁是佤山当地的一个部落头子，他手下有千把人，仗着和国民党残部勾结的关系，搞到了不少枪支弹药，在佤山横行无忌。

　　3月6日，扎铁的手下——达改尚带着一千人占据了昆马。昆马部落“梅礼”信仰的标志被达改尚恶狠狠地砸了个稀烂。取而代之的，达改尚强迫昆马的人信奉扎铁信仰的原始宗教——“赛玛礼”。

　　匪过如梳，达改尚让手下四处抢劫，强盗们踹开村民的房门，一边大声恫吓着瑟瑟发抖的佤民，一边把粮食掏空、牲口拖走。

　　昆马的头人赶忙上前阻止，反倒被达改尚绑起来毒打。求情的鲍母也被抓了起来，强盗们把她的头发硬生生扯下来，丢到地上用鞋子碾着。

　　强盗们对鲍母的羞辱，宛如鞭子抽在鲍有祥的心里。强盗们至死都不知道他们得罪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狠角色。

　　鲍有祥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剑棒弓弩无一不精。上学前，鲍有祥和童年玩伴合资买了一只土炮枪，自个儿舂火药耍着玩。

　　从云南回来后，他悄悄把家里的骡子当了40银元去赌博，输了个精光被父亲吊起来打。父亲边打边厉声质问小儿子：“为什么要赌博？”鲍有祥身体不动，嘴皮子倔的很：“我要赢钱买枪，有了枪就没有坏人欺负咱们了。”

　　两年前，鲍有祥的父亲过世，把儿子托付给了堂弟鲍三板。鲍三板很欣赏读书识字的鲍有祥，在他的默许下，鲍有祥弄到了心仪已久的枪支。

　　眼见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嚎哭，鲍有祥目眦尽裂。他召集了堂叔鲍三板和9个伙伴，他们有3条枪，2把刀，潜伏在寨子外19天，伺机杀光这伙千人规模的强盗。

　　等到日上三竿，炊烟袅袅，强盗们开始杀牛宰羊，生火造饭的时候，鲍有祥指出：强盗们防卫的松懈，准备突袭。堂叔鲍三板忧心忡忡地犹豫不定，鲍有祥则认为机不可失，力排众议，带着两个人发动突袭。

　　三声枪响，强盗的哨兵猝不及防、应声倒地；鲍三板骑虎难下，也带人夺了敌人的兵器，支援鲍有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强盗们目瞪口呆，他们还端着碗来不及做出任何战术动作。

　　鲍三板的人一个箭步，挺刀向前，血溅当场。他仍不知足，探手插入敌人的胸膛，硬生生翻搅心脏。他举着血淋淋的右手，登高一呼：“这是敌人的血！”

　　刺刀见红是最能瓦解敌人战力的。一时间，士气大振，应者云从，多日来的提心吊胆让村民们压抑许久的血性迸发了出来。男女老少提着木棍追击猝不及防、业已丧胆的强盗。

　　一场漂亮的、实力悬殊的击溃战，让鲍有祥和鲍三板得到了村民们衷心的爱戴。在胜利的鼓舞下，一支150人的队伍被拉了起来。

　　鲍有祥又联络了绍帕区的赵尼来，赵尼来是绍帕游击队的队长，在两人的牵头下，以“反抗压迫，解放佤山”为宗旨，吸引了附近许多护卫桑梓的游击队的投奔。300余人，200多支枪被整合到了一起，改变佤山地区命运的游击大队就这样诞生了。

　　敌众我寡，鲍有祥常常只身去敌占区发动群众。有一次被四把枪抵住胸膛，他掀开外衣，露出四个绞在一起、没有盖子的手榴弹，声称要同归于尽，吓得敌人落荒而逃。

　　鲍有祥的报复心也令人忌惮。扎铁一次杀了他两个游击队员，他当即伏杀了扎铁12个人，砍下四个人的首级，悬挂示众。鲍有祥的威名，迅速扩散到佤山地区，成了小儿止啼的人物。

　　不过读过一年书的鲍有祥渐渐意识到，要结束当地多如牛毛的部落混战，光靠暴力可不行。

　　1969年，鲍有祥找到缅甸某左派政党（以下简称缅C），全面接受缅C的整编。在缅C的领导下，鲍有祥汲取了信仰的力量与文化的营养。1985年，鲍有祥当选为缅C中央候补委员，佤山地区的部落混战时代也被缅C亲手终结。

　　4.尾声：兵变与建设

　　随着时间的推移，缅C也开始变质，从坚决禁毒到以毒养军，丧失了国际支持；从广开言路，变成刚愎自用，残杀异己；加上三次西征萨尔温江失利，根据地百姓饱一顿饥一顿。

　　▲缅C三次越过萨尔温江西征，均遭败北

　　1989年4月17日，鲍有祥暗中和赵尼来联手发动震惊中外的兵变，缅C领导人被流放，组织被解散。而鲍有祥选择和常年对战的缅甸政府和谈，他治下的佤山地区被划为缅甸的佤邦。

　　▲佤邦首府邦康

　　1996年鲍有祥当选为佤邦政府主席兼财政部长、佤邦联合党总书记，此时的佤邦已经成为缅甸最强诸侯，而鲍有祥也成了手握党、政、军大权的封疆大吏。

　　与缅C截然不同，鲍有祥促成了佤邦政协的诞生，佤邦各界尽弃前嫌，共同建设佤邦；2005年，鲍有祥宣告佤邦全面禁毒，成为金三角的一抹亮光；2020年疫情爆发，鲍有祥紧急调遣48万口罩驰援华夏，深化与世界的合作。

　　▲佤邦的政治生活场景让人那么熟悉

　　与世界最贫困国家之一的缅甸相比，佤邦大力发展矿业、教育、交通，吸引中国商人来佤投资乌龙茶、荔枝等经济作物，如今的佤邦秩序井然，经济发展蒸蒸日上（这当然都是以缅甸为参照物）。

　　鲍有祥至今健在，他的故事仍在继续。

　　▲鲍有祥手握佤邦党、政、军大权，名副其实的佤邦掌舵人

　　参考文献 ：《傥城稻香穿越佤邦》 语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