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古代礼仪制度的游戏：不仅要集中注意力，还要分清主宾的位置

在上一篇文章里，我跟大家一起聊了聊中国古代的“射箭”。

射箭在古代，不单单是我们所理解的一种军事技能。在周朝的贵族教育体系当中，官学要求学生们掌握六种最基本的才能，它们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周礼》当中就留下了这样的记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六艺当中，礼是指礼节；乐指的是音乐；射就是射箭的技术；御则是指代驾驶马车的技能；书是书写、识字和作文的统称；数是指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律，也就是理数、气数。这种“通五经贯六艺”的教学体系，实际上是要求古人需要在“德智体美”这几个方面都有所发展。

而我们在上一篇文章里讨论过的“射艺”，是我们国家民族体育、艺术和文化这三部分的结合体。这其中涵盖了一定的哲学内涵，即射箭者要在意念、心境以及品德方面都加以历练，以达到身心和弓箭的和谐统一。除此以外，“射艺”本身是对力量美和准确美的向往和追求，这个训练的过程，是对人礼仪、心力、修养等方面的融合训练。

不过，各位可能跟我有着一样的疑问：因为人和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有人擅长数学，有人擅长绘画，总有人压根就学不好射箭吧？那么这些不会射箭的人怎么办？或者说，别人都在玩射箭，这些人只能旁观吗？

既然有了疑问，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这背后是不是有另外的答案。

1 《红楼梦》当中并未提及的一种娱乐活动

《红楼梦》里正面提到过射箭，我们也知道贾宝玉、贾环、贾兰等孙辈平时都有练习射箭的活动。而且贾宝玉在宁国府上参加了练习之后，射箭技能还有了进步。

然而，不会射箭怎么办？

其实，早在先秦时期，因为庭院不够宽敞或者家里宾客众多，不能够进行射箭活动时，人们就将射箭演变为了另外一种游戏：“投壶”。

《礼记》当中对于“投壶”这个活动也有记载：“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

在春秋战国时期，不会射箭的人其实也并不少。而在当时，诸侯宴请宾客有个讲究，就是一定要请客人射箭，而客人在这种场合下是不能够推辞的。因为“射艺”是学校里的“德智体美”必修科目，学不会或者学不好射箭的人在这种场合就会颜面尽失。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因为射箭的事就一辈子不相往来了吧？于是，聪明的人们就把射箭演变成了另外一个游戏：把箭投进酒壶即可，省去了拉弓射箭的麻烦，也为不会射箭的客人保住了面子。因为这个办法简单易行，对场地大小和宾客数量的要求也更加友好，“投壶”就慢慢成为了古代设宴请客时的一种游戏。而游戏当中使用的箭，也就不再是具有攻击力的箭头，而是平头的箭了。

2 投壶是作为“礼仪”出现的

从投壶这个活动的历史演变来看，一开始它还属于一种礼仪制度。

《礼记·投壶》篇里有着很详细的解释。“投壶之礼，主人奉矢，司射奉中，使人执壶。”也就是说，宴席进行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大家吃吃喝喝都差不多了，主人手里捧着箭站在台阶上，一名下人则捧着壶，站在靠近宾客的地方。

这时候，主人就会开口邀请宾客来参与活动了。主人说的话也非常有意思：“某有枉矢哨壶，请以乐宾。”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我有歪歪扭扭的箭和歪嘴歪脖的酒壶，希望用它们来娱乐诸位宾客。”客人听到这话会回答说：不用不用，我们在这里做客已经得到了好酒好菜的招待，非常满足，阁下不必大费周章。

客人推辞以后主人还会再次发出邀请，直到众位宾客同意。

同意参加活动以后，客人们会向主人行礼，然后接过箭。主人赶紧说“免礼，免礼”，再次向宾客施礼，然后查看一下进行投壶的地方，再退回到台阶上。这个过程是“三请三让”——主人要邀请三次，宾客要婉拒三回，最后活动方能开始。

投壶活动中有一名“司射”，也就相当于是游戏里的令官。他负责丈量距离以便在合适的位置上摆放好壶。随后，司射向宾客们宣布投壶的规则：主人和客人要轮流进行投射，一次将八支箭投完后算一局结束。箭头的一端需要投入壶中才算是投进，哪一方投进的箭数多，就为胜方。而输掉的一方则要被罚酒一杯。

一轮结束后，输方在喝完罚酒以后，需要为胜者放上一个得胜的筹码。在整个过程中，哪一方先获得了三个得胜的筹码，另外一方就要喝一杯酒为对方庆贺胜利。

在进行投壶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步骤。因为它是从射箭演变而来的，所以沿袭了射礼当中奏乐的环节。在进行射礼的时候，要演奏雅乐《狸首》。而在第一轮射箭时，讲究的规则是不能够跟音乐有交替或者重叠。第二轮时，则要求主人和宾客根据音乐的节拍同时开弓射箭。如果没能跟音乐的节拍对应上，即便是最后射中了也不能算赢。

那么，在投壶的时候，司射也会让在场的乐工演奏《狸首》。在演奏时，一定要掌握好音乐的节奏，不快不慢，从始至终保持如一。

在进行投壶的过程中，礼节也依然重要。我们现代人玩游戏，可能经常会在现场交谈、大喊助阵、或者随意走动。但是古代的人们在投壶开始前，司射都会警告在场的人：在投壶开始以后，双方的所有人不能够喧哗或者表现出傲慢的态度，也不能背对着投壶现场站立，同时不可以远距离交谈。凡是违背规定者，一定会被罚酒。

如此看来，“投壶之礼”是不可以被轻视的。而举止失格的人会被罚酒，以便能够提醒他们要注意礼仪修养。

3 当礼仪成为娱乐

在春秋战国时期，投壶就渐渐成为了一种娱乐活动。

三国时期，这种游戏的热度不减，《三国志·诸葛瑾传》里就透露出，诸葛亮的哥哥也就是东吴重臣诸葛瑾膝下有一幼子诸葛融。诸葛融就很喜欢玩投壶这个游戏，每次举行宴会，他都要挨个询问宾客都擅长什么，而投壶经常被提及。

当时魏国有个著名的书法家叫做邯郸淳。他在青年时代独自去到洛阳游学，拜东汉著名书法家曹喜为师，勤学苦练，成为了名震书坛的大家，尤其擅长虫篆体。后来，因为投壶盛行，邯郸淳还特意写了一篇《投壶赋》献给魏文帝曹丕。文中将投壶者们身手不凡的技艺刻画得十分生动，也将投壶现场那一幕幕妙趣横生的场景描写得惟妙惟肖。曹丕非常喜欢这篇文章，还奖励了邯郸淳十匹锦帛。

早期的投壶游戏，壶里是要装填一些豆子的，这样就可以避免箭投射进去以后再反弹出来。西汉的时候，汉武帝特别重新的倡优郭舍人为了让游戏更加有趣味，改进了其中一些环节。壶里不再放入豆子，而是把木箭换成了竹箭，这样投掷出去的箭在碰到壶以后可以反弹回手中。郭舍人也很精通这个游戏，据说他能够接连一百多次接住反弹回来的箭。

值得一提的是，东汉年间的纪传体史书《东观汉记》当中有过记载：“取士皆用儒术，对酒娱乐，必雅歌投壶。”根据史料分析，雅乐已经和投壶游戏融为一体，雅士们要想得到升迁，真得学好投壶这个技艺。

北宋大文学家司马光也专门写过《投壶新格》一书。这本书专门用来讲投壶这个游乐项目里涵盖的技巧、规则、礼节等。其中就写道：“每对客赋诗、谈文或投壶以娱宾，公以旧格不合礼意，更定新格。虽嬉戏之间，亦不忘于正也，此足以见公之志”。这段记载证明，到了北宋时，投壶成为士大夫之间流行的游戏，变得有些曲高和寡了。换句话说，投壶在这个时期走向了衰落，脱离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不过，司马光本人很喜欢投壶，每次他跟家里的客人一起作诗或者谈论文学时，也会选择投壶这个游戏主宾同乐。而我们所熟知的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就是个投壶爱好者，他还专门写下了跟投壶有关的诗句“平日相从乐会文，博泉壶马占朋分。”投壶本身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愉悦性情，因此成为了宋朝士大夫十分钟爱的活动。

从各种史料进行分析，我们也不难看出，古代人对待投壶游戏是非常认真的，不仅规则明确，礼仪也非常周全。

写到这里，可能大家也明白了一点：《红楼梦》中没有涉及到投壶这个游戏，主要的原因在于作者曹雪芹生活在清代，而当时投壶已经不怎么盛行了。因此，这个在往朝历代都比较受欢迎的游戏，在《红楼梦》里才没留下印记。

不过，没有印记本身，其实也算一种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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