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按|雪村兄是我非常敬佩的画家,他的肖像画和故居画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并且,雪村兄对我的小画始终给予充分的鼓励,给了我很大的动力。藏书票也是我喜爱的一种艺术形式,自己为读过的书手绘藏书票,真是有趣的行为,我决定学习并效仿之。
手绘藏书票
文、画 | 罗雪村
这天,听钢琴曲《六月船歌》——压抑的日子,烦躁的心情一下舒展平缓了,静静地聆听,望着窗外,坐了很久……入夜,倚在床头,拿起《我的音乐生活——柴可夫斯基与梅克夫人通讯集》(人民音乐出版社1982年3月第1版),这本书记录了伟大的音乐家在音乐创作盛期的心路历程,以及与他的“施主”、一个酷爱音乐的高尚女人14年的纯洁友情。
书的扉页上,红色名章下面一行铅笔字:1982年9月3日购。过去都快40年了,搬了几次家,彼此一直相伴不弃,心头一热——忽然想,为何不在书上贴上自己的藏书票!
很早以前,刻过一些藏书票,多是为参加展览和交流。后来,梨木板、油墨等材料难以找到,又因兴趣转移,丢掉了木刻藏书票这门手艺。不过,木刻难作,可手绘呀!
我为这本书手绘了一张音乐家肖像藏书票,又为另一本《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人民音乐出版社1982年8月第1版)手绘了音乐家故居藏书票。
为《我的音乐生活——柴可夫斯基与梅克夫人通讯集》手绘藏书票
为《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手绘音乐家故居藏书票
我的一些书是1978后的几年里买的,那时刚从农村返城参加工作,工资21块钱,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王府井新华书店。每次去,三层楼里总是拥满了人,那真是一个读书的黄金时代!
我的藏书不多,年纪大了,前两年还散去一些。现存的每一本书,或多或少都与一时的经历和爱好有关,还有一些惠赠本,它们是友情的信物。近来,闲时,与哪本书相视而望,又生爱意,画兴即起,就为之手绘一张藏书票。
这天,想读《复活》(汝龙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3月北京第2版),每当纠结过往的什么事情,便会想起玛丝洛娃在流放路上对聂赫留朵夫伯爵说的那句话:“何必算账呢?我们的账自有上帝来算。”——这是高贵的宽容对罪恶的救赎!在手绘托尔斯泰墓地藏书票时,离他去世已经整整110年,而现实社会依然充斥着虚伪和谎言、不公和强暴,也有不歇的抗争和良善的张扬。这本书让我懂得,人类社会就是在这样的轮回中不断死亡和复活。
为《复活》手绘藏书票
《鞋匠的儿子》(叶君健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7月第1版)讲了安徒生一生的故事,初读时,我已经二十几岁,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位出身卑微却为人间留下那么多美丽童话的作家,特别记得《皇帝的新衣》里那个诚实的小男孩。直到今天,人们还会时常想起小男孩说的那句“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呀!”我手绘了一张安徒生像作藏书票。几十年过去,书的品相依然很好。想起90年代见到叶君健先生时未曾想到请他在书上签名,很是遗憾。
为《鞋匠的儿子》手绘藏书票
去年到德国旅行,带上了《少年维特的烦恼》(杨武能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11月第1版),这是一本很薄的书,里面却有一个多情善感的少年被命运反复捉弄的沉重一生,最后只有结束生命才结束烦恼。歌德希望这本小书能做读它的人的朋友,“要是你由于命运的不济或自身的过错,已不可能有更知己的人的话。”我根据在法兰克福歌德故居速写画了一张他的书房藏书票,以纪念此行。
为《少年维特的烦恼》手绘藏书票
我画过很多胡同速写,它缘起于1983年在护国寺电影院看了电影《城南旧事》,那是第一次看到我出生的北京——那些胡同、小院儿、老槐树……曾经那么有古意,那么有人情味,那么美!还有插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有如一袭清水流进干裂的心田。从那时开始,我迷上画胡同,也是在寻找那寻找不回的旧梦……近来,翻拣旧时胡同速写,绘成藏书票,挑选一张贴在《城南旧事》上,它由花城出版社1983年9月出版。
为《城南旧事》手绘藏书票
写老北京的书,我喜爱邓云乡先生的《北京四合院》(人民日报出版社1990年3月第1版)。我是读了他写的胡同、院落和四季,才咂摸出旧京的味道,才真正爱上自己生长的地方。邓先生1999年去世,我无缘拜识,只有在这本书上贴上一张我画的老北京的藏书票。邓先生笔下的那个北京早已逝去,就连我画过的许多胡同、院落也都无影无踪。
为《北京四合院》手绘藏书票
我对陕北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前些年,曾数次在黄土塬上行走,画过一些土窑、山峁和老乡。这天,想陕北了,又取出1988年秋在吕梁山购买的梅绍静诗集《她就是那个梅》(作家出版社1986年8月第1版),作者是在陕北插队的北京知青,她写的《信天游》《蓝天相跟上黄土》《陕北女子》等小诗,不知读过多少遍。我把一张画陕北的藏书票贴在诗集的扉页上,心又飞向那远远的、高高的黄土塬……
为《她就是那个梅》手绘藏书票
袁鹰、姜德明是我尊敬的两位老报人和老作家。袁鹰先生所著《风云侧记》,写的是报纸副刊的陈年往事,却能从中读出中国一段风云际会的历史。我为他画过多幅肖像,这次选择他的书房速写做成藏书票。他说:“苗子老哥为我题壁未了斋,时刻提醒我别忘了许多未了的事、未了的情,永不懈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今年九十有六,身体精神都好。姜先生今年也过九旬,这本《常读鲁迅》(人民日报出版社2018年4月第1版)蒙他惠赠。我喜欢到他书房小坐,听他谈天,真是出口就是文坛掌故。这张藏书票画的是他清雅的书房。近两年,他身体渐差,每次经过他家楼下,都会仰头望望那个熟悉的屋子,回想听他谈天的日子……
为《风云侧记》手绘藏书票
为《常读鲁迅》手绘藏书票
就这样我又迷上手绘藏书票。
与版画藏书票受限于材质和偏于图案设计及装饰性不同,手绘藏书票似可更随意、随性,偶生灵感,随手涂抹,更有绘画感;有的就是速写,而速写常常得自瞬间的新鲜感受和即时即兴的表现。相较于版画藏书票的可批量印刷,手绘藏书票的缺憾是——只此一张。
再拿起贴有手绘藏书票的书,真的感觉不一样了,如何不一样?也许——好像——又经历一次与书恋爱的美妙时光……
(写于2020年7月12日)
附部分手绘藏书票:
播种者(毛笔·墨·水彩)10.5x9cm
不请自来的客人(钢笔·彩铅)10.5x9cm
歌德像(毛笔·墨)10.5x9cm
童年(水彩)9.8x11.7cm
仙客来(毛笔·墨·水彩)10.5x9cm
意大利阿尔贝罗贝洛小镇(毛笔·墨·水彩)9x13.3cm
本文选自 | 六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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