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健：他才是能够决定缅甸政治走向的人

文/吴健

直新闻：缅甸政局突变，昂山素季被扣押，您能否介绍一下总体情况？军方为什么断然出手？

特约评论员 吴健：综合各方面情况看，昨天是新一届国会人民院履职第一天，但民盟和主要竞争者巩发党，还有军方在去年11月选举合法性上矛盾难以调和。面对不妥协的民盟，军方用“政治休克”的方法接管权力，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也在临时总统敏瑞授权下，取得“监国”资格。

关于这次事变的起因，大家都提到去年11月8号人民院选举，为什么那么重要，是因为民盟在2015年再次完胜军队属意的巩发党，而且赢得更狠，拿下人民院476个选举席位中的396席，远超半数，若没有宪法保证军方掌握的另外188个军人席位，缅甸政坛“民盟独大”将会持久化。

不仅如此，那次选举里，民盟还控制至少四个人口大省（邦）的议会，可谓“一枝独秀”。但民盟过去五年的执政，“唯我独尊”的味道越来越浓，这种“月盈则亏”的局面给军方造成了心理阴影。

请注意，过去五年，民盟和军方在修宪、经济改革乃至对待缅北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上矛盾越来越多。但最大的症结就是修宪，因为缅甸民主改革的一大基石是2008年通过的宪法，里面规定“任何子女有外国护照的人不得出任缅甸总统”，这一条简直是为民盟领袖昂山素季“量身定制”的，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在英国，丈夫也是英国人，而民盟变通之道是昂山素季挑选党内同仁去当总统，过去是吴廷觉，现在是温敏，他们新设“国务资政”一职给昂山，对其言听计从，最高峰时，昂山除了当资政，还身兼四个部长，空前绝后。

更让军方不满的是，昂山曾公开说总统将“没权威也没权力”，有美国记者问她缅甸跟外国搞首脑会谈，“是你去，还是总统去”，昂山的回答是：“总统可以坐在我旁边。”强烈的权力欲，让人心生疑窦。

事实上，就连支持昂山的英媒，也注意到昂山过去五年事事亲自过问，权力高度集中于她，这使得缅甸特殊国情下的“民选执政党+军队”的两驾马车体制出现“倾斜”，更严重的是，昂山及其同仁把修宪视为“缅甸民主化核心”，话里话外要剥夺军队的从政话语权，而控制下院是实现这一切的关键，为了阻止民盟入愿，军方断然采取了“政治休克”的方法，用军管阻断了新议会的上台。

直新闻：您觉得，相比1990年缅甸军方不承认大选结果实施军管，这次缅甸局势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特约评论员 吴健：民盟确实有很大民意基础，并有西方外交声援，但缅甸地区化、部落化、军事化的特点，使其无法完全代表该国民意，更因为它缺乏执政经验和经济基础，相比职业军人集团存在先天的短板。我这里强调一下，缅甸真正的权力是掌握在11人的国家和平发展委员会，其中国防军总司令以下六名将军是主导者。

宪法规定，国家遇到非常事态，和发委拥有集权的资格，执行总统颁布的国家紧急状态令。不仅如此，被缅甸人称为“Tatmadaw”的军人集团拥有巨大经济能量，该国排名前五的企业里有三家都是像缅甸联邦经济控股公司这种军办企业，这是民盟所无法企及的。缅甸军队在“控局”方面的能力不容小觑。

对于缅军方后续施政，我个人看法是更可能“柔中带刚”。经过几十年“修炼”，缅甸军方行事比当年老道，接管权力时较注意不流血，他们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泰国报纸曾介绍过缅北某民地武头目被俘后的经历，缅军先以军法判他死刑，但长期不执行，反而派人招降，希望他公开宣布放弃抵抗，其他什么条件都好谈。这个招降拖了六年，最终双方达成民地武收编，不当兵的人发钱遣散，而头目能在仰光经商，赚得盆满钵满。而对于没有武装的民盟，缅军方更有“熬下去”的耐心，就总司令敏昂莱而言，他跟昂山打交道多年，深知其性格特点，况且根据宪法，敏昂莱组织军管时享有司法豁免权，坐拥丰富行政资源的他是真正能够决定缅甸政治走向的人。

目前，西方虽然指责缅军方，美国务卿布林肯更要求释放所有被关押的民盟人士，澳外交部长佩恩批评缅军方行事鲁莽，使国家走上危险道路，强调根据缅甸宪法授权，总统温敏是唯一能宣布国家紧急状态的人，可他作为民盟成员已被拘留了。但缅军方反应却非常聪明，按照军方电视台的说法，因为总统温敏和资政昂山有违国家领导人的职责，已由第一副总统敏瑞出任临时总统，他有权下达紧急状态令，仅从这一点出发，缅军方没有给人“不讲理”的印象，而是针锋相对地进行“舆论斗争”。这说明，缅军采取逮捕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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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局势影响几何？

距离缅甸国务资政昂山素季等官员被缅甸军方扣押已过去了一天时间，缅甸局势依旧胶着。

缅甸军方宣布大规模改组现政府，其中11名部长被替换，24名副部长被解除职务。缅甸全国民主联盟（民盟）也不甘示弱，2日发表声明指责军方接管政权违背宪法，要求军方释放被扣押官员并承认2020年大选结果。

2月2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国是缅甸的友好邻邦，我们希望缅甸各方在宪法和法律框架下妥善处理分歧，维护政治和社会稳定。我们正就安理会相关问题同有关各方保持沟通。国际社会的任何行动，都应有助于缅甸政治和社会稳定，有助于缅和平和解，避免激化矛盾，使局势进一步复杂化。

关于缅甸局势有哪些新进展？缅甸局势又将带来哪些影响？

一问：缅甸最新局势如何？

当地时间2月1日晚，缅甸军方发表电视声明宣布对缅甸现政府进行大规模改组。

缅甸外交部，国防部，边境事务部，计划、财政和工业部，投资和对外经济关系部，国际合作部等11个中央政府部门的部长被替换。国务资政府部，计划、财政和工业部，商务部等19个中央政府部门的24名副部长被解除职务。

昂山素季被军方扣押。/BBC报道截图

据美联社报道，当地时间2月2日，缅甸民盟执委发表声明，指出军方接管政权违背宪法，无视人民的权利，严重影响国家转型、抗击疫情以及和平发展。

此外，民盟还要求军方释放总统、国务资政和全部被扣押人员；认可2020年大选结果；依据宪法召开议会以维护国家稳定和民主发展。

不过缅甸军方坚称其行动符合宪法，因为宪法中规定军方可以在国家紧急状态之下接管权力，控制局面。

二问：昂山素季等被扣押官员处境如何？

当地时间2月2日，根据缅甸当地媒体报道与社交媒体消息，此前被缅甸军方扣押的各省的首席部长已有部分返回家中，其中包括民盟副主席兼曼德勒省首席部长等官员。

此前，据美联社报道，数百名缅甸议员被限制在首都内比都的政府住宅之中，住宅外部有士兵驻守，内部有警察看守。其中一名被拘押的议员表示，他和其他400余名议员可以相互交谈，也可以利用电话和选区联系，但是不允许离开。

现场：缅甸军方释放多名地方领导人 昂山素季仍被“软禁”在首都住宅。/新京报我们视频出品

缅甸媒体Irrawaddy公布的照片显示，议员们被提供了水和食物。一名匿名议员表示，他们依旧保持冷静，这里有商店和咖啡馆，只是住所与外部隔离。

昂山素季并不与他们扣押在一处。据俄罗斯卫星网报道，昂山素季被“软禁”在内比都的家中，不过报道中未给出扣押细节。

缅甸全国民主联盟（民盟）发言人妙纽在社交媒体脸书发文表示，昂山素季目前状况良好。

三问：缅甸军方在国家权力结构中位置如何？

缅甸并不是唯一经历过军政府统治的国家，泰国以及印尼均有类似时期，不过它们最终都出现了能与军方角力的民选政府，而缅甸的军方力量依旧在国内政治舞台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主要与缅甸军方的历史有关。乔治·华盛顿大学缅甸问题专家克里斯蒂娜·芬克指出，缅甸军队主要诞生于争取民族独立的战火之中，军方让缅甸获得了独立，在民众心中建立起了很高的威望。

被释放十年后，昂山素季再次被扣押。/CNN报道截图

随后，奈温将军将缅甸带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军政府统治时期。云南社会科学院东南亚研究所原所长王士录在《缅甸军人政权缘何能长期存在》一文中指出，相较泰国、印尼而言，缅甸的军人政权更为纯粹和彻底。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东南亚研究中心主任许利平认为，这也与缅甸国内民族和解进程相关。他指出，缅甸自独立以来，其内部的民族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特别是在缅甸北部还有十余支少数民族武装。中央政府军和少数民族武装一直在进行拉锯战，这也为缅甸军方势力介入政治提供了合法性的途径。最近这些年来，特别在缅北经常会有武装冲突，其中主要原因就是军方通过这种冲突来凸显其在国内政治地位的合法性和权威性。

四问：缅甸局势将对地缘政治格局产生哪些影响？

许利平指出，缅甸属于东盟的成员之一，缅甸内政不稳显然会对推进东盟一体化造成一定负面影响。

有分析指出这也无须太过担忧。一方面，缅甸今年并不是东盟的轮值主席国。另外，缅甸只是东盟10国中的一分子，缅甸国内政局变化可能会引发一些舆论关注，但是长期而言对东盟一体化的影响不会特别大。

不过，这始终都只是缅甸内部事务。有分析认为，缅甸军方已表态将在紧急状态一年之后重新举行大选，届时再将权力交给当选的政党。这也释放出了一个信号，即缅甸军方是不会长期执政的。

五问：国际社会对此有何反应？

许利平介绍，缅甸的地缘位置非常重要，它是东亚连接南亚的纽带，印度洋和太平洋中非常重要的交通要道，正是由于地缘政治的重要性，缅甸的政治发展进程受到国际社会广泛的关注。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呼吁缅甸领导人进行有意义的对话，避免暴力。西方部分国家对此反应强烈，拜登发布声明谴责，还“威胁”对缅甸实施新的制裁。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谴责缅甸军方扣留政府领导人。/推特截图

相比于西方国家，东盟国家则表态更为慎重。新加坡外交部表示正密切关注缅甸局势发展，希望现有局势可以恢复正常。泰国副总理强调这是缅甸内部事务。菲律宾也表示不会干涉他国内政。

许利平认为，东盟国家对缅甸政治局势表态相对温和，是因为他们知道缅甸国内政治情况非常复杂，很难简单贴上标签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