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美男阿波罗，风流神王宙斯：不完美的希腊众神却成艺术家宠儿

神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或许是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古典小说《红楼梦》里，警幻仙姑和一众仙子们生活在太虚幻境中，一个个生得“娇若春花，媚如秋月”，居所更是“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的神仙去处，丝毫不沾染一丝人世间的尘埃。

《西游记》里，天庭里的王母娘娘、玉帝、太上老君等神仙的日常，无非就是炼炼仙丹、下棋聊天、参加个蟠桃会，顺便欣赏下仙女们的歌舞表演。要不是遇上前来捣乱的孙猴子，他们的生活大概会一直清净无忧地过下去。

和中国的神仙们比起来，古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诸神似乎少了点“仙气”，多了几分“世俗气”。

在外形上，他们跟人类几无分别，想要在绘画或雕塑作品中认出他们，往往得靠一些标志性的物品或符号，如海王波塞冬的三叉戟、神后赫拉的孔雀、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盔甲等。在生活方式上，他们整日为爱情、婚姻、子女等琐事所烦扰，跟下一代争权夺利、四处留情的爱人、不省心的孩子、与人类斗智斗勇，桩桩件件都让希腊诸神们很是头疼。

这样看来，做个“希腊神仙”的难度指数跟在人间谋生也差不多。对于这一情形，马克思有句很精妙的总结：“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古希腊是人类最美好的童年。”换句话说，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就像尚未经过文明世界洗礼的孩童一般，呈现为人的“本我”状态，人性中的自私、虚伪、对利益的渴求，在神的身上同样能够看到，也就是神话学家常说的“人神同形同性”。

人是不完美的，神同样有自己的苦恼。在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西方艺术史学者江逐浪的《众神的样子：希腊神话与西方艺术》一书中，“不完美”的奥林匹斯山诸神作为故事的主角轮番登场。

他们在爱情、利益、欲望的海洋中挣扎浮沉，其中有狗血八卦，有哀婉情事，也有勾心斗角，让读者看到不一样的神界日常。这些鲜活生动的神仙故事，又为西方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无穷素材，艺术与神话彼此交融，谱就一曲名为“美”的颂歌。

01 “变形高手”宙斯，痴情美男阿波罗：神界父子有点“烦”

希腊神话中，经过几轮的父子权力争夺，神王冠冕最终落在了宙斯的头上。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宙斯做了两件事：一是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把威胁自己权力的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他听说墨提斯生下的孩子可能会取代自己，就把怀孕中的墨提斯吞进了肚子。

二是风流韵事不断，生下一大堆孩子，组成了人员规模可观、战斗力强大的宙斯家族。根据赫西俄德在《神谱》中的不完全统计，宙斯先后娶过墨提斯、忒弥斯、欧律诺墨、赫拉为妻，还与德墨忒尔、勒托、达那厄、欧罗巴、伊娥等神界或人间女子有染，生下的子女有大名鼎鼎的阿波罗、密涅瓦、阿尔忒弥斯、珀耳塞福涅、美惠三女神、命运女神、时序女神等等。

身为奥林匹斯山上最高权力的掌握者，神王宙斯的感情之路并不怎么顺畅。神后赫拉对风流多情的丈夫四处围追堵截，宙斯只能见招拆招，使出“变形术”，千方百计诱引心仪的女子上钩。

有时候，他幻化为公牛、天鹅等动物以赢得美人芳心。有时，他恶作剧般地变成对方丈夫的模样，让对方轻易地卸下防备之心。对于被国王父亲囚禁在高塔里的公主达那厄，宙斯化身为一阵金雨，才得以与达那厄交合。

宙斯的感情生活虽说有点“累”，但每每还都能得逞，相较之下，他的儿子阿波罗就悲催得多了。

在奥林匹斯山上，阿波罗向来被视为美的化身，他俊美的五官、矫健的身形，吸引了不少的“颜粉”。阿波罗并非空有一副好皮囊，他通晓神谕，长于射箭和奔跑，还会演奏七弦琴。然而，这样一位文武兼修的完美男神，却在爱情这件事上碰了一鼻子灰。

他恋慕的对象是河神之女达芙涅，不过小爱神丘比特使了个坏，对着达芙涅射出了铅箭，于是神界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无果恋爱剧。

阿波罗爱得痴缠，达芙涅不为所动，当阿波罗刚要触碰到她的身体时，眼睁睁地看着达芙涅地变成一株月桂树。面对这样的结局，饱受爱情折磨的阿波罗只能叹息一声，折下月桂树枝做成冠冕戴在头上，作为对逝去恋情的纪念。

02 一团乱麻的神族关系背后，藏着厚重的历史与文化密码

宙斯、阿波罗的情事逸闻，不过是奥林匹斯山诸神“烦恼”生活的冰山一角。

在《众神的样子》中，关于他们的故事还有很多：

美神阿芙洛狄忒嫁给了跛足的匠神赫淮斯托斯，婚后又与战神阿瑞斯、美少年阿多尼斯等人有了新恋情，还生下了私生子小爱神丘比特。

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被猎人阿克泰翁窥见了沐浴时的样子，恼羞成怒之下，她先是把阿克泰翁变成一只鹿，还放出猎狗将其咬死。

小爱神丘比特的恋人普绪克有着惊人的美貌，却同样遭遇了棘手的“婆媳问题”……

神与神、神与人之间的关系纷乱如麻，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在如此“接地气”的奥林匹斯诸神背后，所隐藏着的其实是希腊神话厚重的人文积淀，是奥妙无穷的丰富历史密码。

宙斯的一本“感情乱账”，就其源头而言，与希腊神话的形成过程有关。从遥远的克里特文明，到迈锡尼时代、古风时期，古希腊人通过战争、文化交流等方式，不断吸收来自不同国家、民族、城邦的神话元素，并将其巧妙地融合贯通，才最终形成了如今我们所熟悉的希腊神明谱系。

风流大神宙斯起初并没有那么多的妻子、情人和子女，然而考虑到希腊城邦林立的政治格局、以及外来神明不断进入希腊神话体系的现实，为了给神明们安排一个合理的“位置”，他们才纷纷变成了宙斯的家眷和亲戚。用江逐浪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宙斯的风流也是有苦衷的。

乌拉诺斯、克洛诺斯、宙斯三代神王之间，因神王之位发生的权力争夺战，实际上是以神话的形式，折射出希腊文明中心从克里特到迈锡尼，再到雅典几度转移的历程。真实历史环境中的新旧文明更迭，与神话中的神界战争相互映照，虚虚实实之间，碰撞出文明的火花。

在希腊神话的世界里，普罗米修斯的“造人传说”同样有着迷人的文化魅力。

当时，宙斯正疲于应付与克洛诺斯的战斗，眼看宙斯一方快要落于下风，普罗米修斯就用泥土仿照神的模样，造出了第一批人类作为宙斯的帮手。他们和神族一样，有着灵活的四肢，面部五官分明，能跑会跳。智慧女神密涅瓦见状，就吹了一口气，将灵魂注入人的体内，肉体与灵魂合二为一，人类正式诞生了。

“两步走”的造人工程，为“人神同形同性”提供了最佳注脚，毕竟神明除了身形比人类高大矫健、具备了一定“神力”之外，二者本质上是完全一致的。

与此同时，肉体与灵魂的分离成为西方文化中“灵肉分离”理念的根基，在其后的文学、戏剧、影视作品中，主人公常常处于内心交战的状态，灵肉分离的矛盾正是其痛苦的真正根源。

03 “不完美”的希腊众神，如何成为艺术家的灵感缪斯

神王宙斯、太阳神阿波罗、神后赫拉、美神阿芙洛狄忒……希腊神话中的诸神个个都有自己的缺点与烦恼，神明和他们的人生都不完美。然而，对于艺术家来说，这种“不完美”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吸引他们拿起手中的画笔，塑造出自己心目中奥林匹斯山众神的模样，以神话之名诞生的艺术杰作不计其数。

17世纪时期的意大利艺术大师贝尼尼，以阿波罗与达芙涅的凄美爱情故事为蓝本，创作出了后世难以超越的经典雕塑作品《阿波罗与达芙涅》。

作为早期巴洛克派的领军人物，贝尼尼敏锐地捕捉到了阿波罗刚刚接触达芙涅身体的一个瞬间，阿波罗的左手放在达芙涅纤细的腰肢上，脚部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达芙涅身体略向后倾，似乎在抗拒着阿波罗的碰触，她的左手已然变成了月桂树枝，双腿开始被树皮所覆盖。达芙涅双唇微启，眼睛里写满了惊恐，身后的阿波罗看到恋人的模样，流露出惊讶、怜惜、无奈的复杂情绪。

虽然是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雕刻而成，但贝尼尼的《阿波罗与达芙涅》所传递出的却是柔软细腻的“肉感”，其弹性、光泽度可以与真实人体相媲美，石头被赋予灵动的生命力，在动与静、力与美之间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在贝尼尼之前的中世纪，选择阿波罗与达芙涅为绘画主题的艺术家也有很多，如安东尼奥·波拉尤洛、委罗内塞等。在他们的作品中，达芙涅的双手已经变成了月桂树枝，硕大的树冠占据画面的中心，人物反倒显得有些头重脚轻，缺少了贝尼尼《阿波罗与达芙涅》中扣人心弦的戏剧感，以及赏心悦目的平衡美感。

不只是艺术家们对希腊神话偏爱有加，欧洲的王公贵族们，同样喜欢以神话人物来标榜自己的权势、美貌与地位。

在欧洲王室中享有盛誉的宫廷画家鲁本斯，为亨利四世的王后玛丽·德·美第奇绘制了一组巨型油画，包括《收到玛丽的画像》《玛丽抵达马赛》等共21幅。

在这些作品中，亨利四世与玛丽夫妇时而以宙斯、赫拉的身份出现，以彰显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时而身穿华丽的服饰，身边簇拥着神话中的诸神与天使。

大名鼎鼎的“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一幅洛可可风格浓郁的肖像画中，打扮成了青春女神赫柏的样子，手中粉色的蔷薇花，映着粉嫩娇艳的面庞，为青春女神平添了几分优雅的贵族气质。

能够化身为高高在上的天神，即便是在绘画中“意淫”，也大大地满足了人们的虚荣心。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人们对希腊神话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演绎，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时代的气息。今天的观者在看画时，除了观赏画中神话故事情节，还以透过人物的服饰、造型、动作等细节，窥见不同时期的流行文化，以及艺术流派的风格演变。

“希腊神话中没有完美的神，希腊神话中的神也没有完美的人生。”《众神的样子》作者江逐浪如是说。

不完美是常态，神、人皆如此，人生亦然。走进缤纷多彩的西方艺术世界，看希腊神话人物的悲欢离合，或许也是另一种观照人生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