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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帕塔运动的名字、面具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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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
1994年1月1日,北美自由贸易协议(NAFTA)正式生效,同日,在墨西哥南部的恰帕斯州,打响反击新自由主义第一枪——那里爆发了以墨西哥原住民为主,受到全球声援的原住民起义“萨帕塔运动”(Zapatistas movement),同年12月,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建立了自治市镇。自运动领袖副司令马科斯虽然不具姓名(马科斯并非他的真实姓名,他在2014年又宣布马科斯已死,换以被杀害的萨帕塔教师的姓名加莱亚诺作为新的名字),也没有面孔,但他的蒙面骑士形象却以引发广泛的媒体效应。本文作者之一、“全球大学”(Global U)发起人、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系教授刘健芝数年来几度探访萨帕塔社区。2021年1月30日早9am-11am,全球大学联合墨西哥地球大学、岭南文化研究与发展中心、国仁乡建共同发起《萨帕塔原住民社区的行动与愿景》讨论会议,墨西哥著名学者Gustavo Esteva (地球大学)担任主持,邀请六位墨西哥专家学者与社区工作者共同探讨,将提供英文/西班牙文/中文传译。应思想市场邀约,刘健芝与薛翠老师共同撰写此文,并辅以副司令马科斯和后续发言人副司令莫伊塞斯的部分文本选编。如果问,对你来说,今天的关键词是什么?你很可能会说:生命!回首瘟疫到来前,不过是一年前吧,似乎那么遥远的一年前,那时候,第一个蹦出来的词,说不定是“钱”。没有经过磨难,而磨难不仅是个人承受的,同时是集体经历的,我们才可能蓦然回首,在阑珊处,看到似曾相识的朴素的本能追求:要活着!
今天的世界千疮百孔,资本主义体制的野蛮残酷血腥,已无须加以说明。充满危机的全球资本主义制度必须终结,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资本主义体制的既得利益精英集团好像总是能够狡猾地把危机转成牟利的机会,尽管同时加速人类整体奔驰往万劫不复的悬崖深渊。
当我们今天觉得越来越迫切寻找另类出路的时候,在世界许多幽暗的角落,另类实践未必被看到听到,却像夹缝中的小草,顽固地生长。在美洲彼岸,在墨西哥的东南山区深处,一场意义深远的革命,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1990年代针对冷战结束后肆虐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打出的第一枪,是1994年的萨帕塔解放军的起义。12天战斗后,政府碍于民间压力,宣布停火。1996年签订了圣安德列斯协议,答应给予原住民高度自治权。尽管政府没有执行协议内容,却在原则上赋予了原住民留在原地自我组织的空间。
为什么墨西哥东南部的恰帕斯州原住民选择起义(和预想之中的镇压死亡)?因为他们早就面临“种族屠杀”式的经年累月的折磨死亡。起义前,100万原住民人口,每年因为贫穷、疾病、饥饿死去1.5万人。他们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要活着!“武装起义”是一个不得已的举措,让遭受文明灭绝的原住民的苦况闯入主流社会的视野。
起义九年多以后,2003年8月,萨帕塔运动宣布成立海螺自治社区。如果说成立一套自下而上的三层管治架构听起来不怎么特别新颖,以下一个原住民善政政府成员Jose Luis接受访谈时说的话,却把来之不易的社区变化道出:“1994年斗争开始的时候,我们争取十一点纲领,那时候还没有十三点纲领。十三点纲领是签订1996年的圣安德列斯协议后才有的。(十三点是土地、住房、工作、食物、医疗、教育、文化、资讯、自主、民主、自由、正义、和平。)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怎么样可以实现纲领,但是今天我们看到了。以前我们梦想有很多食物、医生、诊所会来到我们这里,但是我们没有梦想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子女,会成为医生、建筑师、工程师、老师,没有梦想到我们会自我教育,没有梦想到我们会创立自治乡镇,会有善政政府。” 这是多么微妙却重大的变化啊!
起义20年后,2014年5月,全球左翼圈子无所不识的、被视作萨帕塔运动的思想领袖和战略指挥(尽管他自称只是副司令,尽管他自称只是发言人/传译)的马科斯,竟然跑出来宣布他不再存在,不仅不再充当萨帕塔运动的发言人,甚至把名字也改掉。“马科斯已死”,他说。
全球和国内的马科斯粉丝,特别失落。但是,2003年和2014年,标志了萨帕塔运动的两个里程碑,远远不是一个个人荣辱的问题。
本文将大量引用马科斯的语言,展示它的锋利无比的武器:语词,来理解2003年和2014年的意义。Our words are our weapons。弱者没有硬兵器,就像萨帕塔“军队”即便有纪律,却大多只有一根“木棍枪”。1994年起义时在交战中开过枪,打死了几个警察,己方死了150人,从此之后,尽管受到政府军和民团无数挑衅、攻击和杀害,萨帕塔军队没再发一枪。

指挥者顺从民众意愿行事 Command by Obeying
2003年8月,海螺自治社区宣布成立。我们经常听到“自下而上”这个词,这个词早被滥用来指称根本不民主的诸多民主形式。可是,在萨帕塔运动里,这是一个宝贵尝试的里程碑。为什么呢?
Command by Obeying,指挥者顺从民众意愿行事,这是萨帕塔运动最有名的口号。这个口号真正实践起来,必须有民众广泛深刻地掌握资讯、参与决策,再让“指挥者”协调推行。可是,EZLN,萨帕塔民族解放军,是一支军队,军队讲究纪律,作战时听从指挥,就是说,一定是从上而下的结构;更为重要的是,社区里的军队成员,受过军事训练,血气方刚,难保不拿着木棍恃势凌人。所以,要做到“指挥者顺从民众意愿行事”,殊非易事。2003年的“壮举”,是EZLN主动移交权力给予“文人”善政政府。EZLN于1983年11月成立,1994年起义,再到2003年,在这30年内,一整代人在某种军事化的环境中长大,由于政府军和民团持续骚扰,外部的压力会转到内部,萨帕塔社区里解放军掌握社区运作的指挥权,尽管说是“顺从民众意愿行事”,也不能完全做到,指挥与服从两者有着紧张关系。因此,2003年移交权力,必须是社区已经发展了所有人积极参与的根基(12岁以上是村民大会的参与讨论、决策的成员),同时是解放军的有意识的自觉举动。2003年8月宣布三层结构的海螺自治社区正式成立后,据报道,到了2005年中旬,EZLN不再涉及社区内部事务的指挥。国内外的援助物资,也会交到文人政府作协调,例如,奥文地海螺社区不会因为它离圣克里斯托瓦尔市(San Cristobal)最近而且是对外联系最多的社区,而接受最多的援助物资;援助物资会在各个海螺社区之间作适当分配。当解放军不参与日常社会运转的指挥,也不占据分配物资的优越地位时,他们的功能就限于保护社区安全。
2003年的时候,马科斯作为萨帕塔运动的实际领袖,仍然以其魅力为运动引来注目。马科斯其人

2014年5月,副司令马科斯宣告不复存在。

戴锦华在2006年出版的《蒙面骑士——墨西哥副司令马科斯文集》序言里,这样介绍马科斯:
“萨帕塔起义后不久,马科斯便创造、定型了自己的形象,那是一个后现代式的拼帖形象:与切·格瓦拉的雪茄相对应的永不离口的烟斗,深受墨西哥人爱戴与缅怀的墨西哥革命英雄萨帕塔式的、交叉在胸前的(枪榴弹)的子弹带、背后的长枪、腰间的短枪,佐罗式的永不摘下的面具,阿拉法特(巴勒斯坦民族解放战线)式的红领巾,在滑雪帽上,他加带了一顶所谓‘毛式(中国人民解放军式)战斗帽’,帽沿上一字排开的三颗红五星,却戏仿着美军的将军标志。辅之以十足当下的耳迈、对讲机;在他的左右手腕上各有一块电子液晶表,他给出的阐释是:一块记录着日常生活的时间,一块记录着战争时间,‘当两块表上的时间重合之时,便是和平的降临。’
‘他’正是这场‘符号学游击战’的重要符码之一。马科斯的‘造型’准确地迎向注视的目光,‘他’正是为了被看而设计完成的。
他写道:马科斯是旧金山的同性恋者,南非的黑人,欧洲的亚洲人,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德国的犹太人,政党中的女性主义者,后冷战时代的共产党人,波斯尼亚的和平主义者,20世纪末墨西哥的游击队员,夜晚10点地铁上的单身女人……当然了,还是墨西哥东南的萨帕塔人。总之,马科斯是所有那些遭排斥的、受迫害的、抵抗的、迸发出‘受够了’的呐喊的少数群体。‘所有少数群体开口说话之日,便是强势群体陷入沉默与忍受之时’。
1995年2月8日,一个自称曾化名为丹尼埃尔司令的、马科斯的前战友为政府提交长达11页的情报,供出了马科斯真实身份的权威版本:所谓马科斯,名为拉法埃尔·塞巴斯蒂安·纪廉(Rafael Sebastian Guillen),1957年6月19日生于墨西哥海滨城市坦皮科,父亲是一个成功的家具零售商,同时是‘业余诗人’,母亲为教师。拉法埃尔是这个多子女家庭中的幼子,毕业于墨西哥自治大学,曾以关于法国结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路易·阿尔图塞的批判性论文获得哲学学位,后任教于以激进政治行动而著称的大都会自治大学。这所建立于1973年的大学原本是1968年学潮之后政府为转移墨西哥自治大学的激进政治力量,在巨大的墨西哥城的边缘建立的一所大学。当纪廉任教于该校的理论分析系之时,曾以激进左翼立场、阿尔图塞小组和符号学课程、学生的爱戴及堪称精妙的稚拙派壁画而著称。1983年,纪廉作为墨西哥民族解放阵线的秘密成员,加入了诸多‘12人旅’(大约是仿效古巴革命中进入马埃斯特拉山的12名格拉玛号的幸存者)之一,深入恰帕斯原住民社区。同年11月,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在拉坎顿丛林深处宣告成立。对于他昔日的同事与世人说来,他成了拉丁美洲众多的自愿‘失踪’或被迫‘人间蒸发’的人群中的一个。直到1994年,他以副司令马科斯的名字震动世界。
2001年2—3月,身着军装、头戴其‘品牌标志’之滑雪帽的副司令马科斯和蒙面的萨帕塔人公然、公开地戴面具、徒手走出了游击区,行程近万里,造访墨西哥境内的诸多原住民社区;最后抵达首都墨西哥城的中央广场,最终进入了墨西哥国会议事厅。萨帕塔车队抵达墨西哥城之时,来自墨西哥各地、来自全世界的人们已达25万之众。副司令马科斯在索卡洛中央广场上面对25万人众发表了他著名的演讲《土地之色的人们》。”2014年:马科斯之死
戴锦华强调,“他,他们,仍然没有姓名,没有面容。在符号式的单名之下,是作为武器的面具符号。或许,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场符号学的战争、第一场后现代游击战的又一个巅峰时刻。”如果说“副司令马科斯”是一个符号,那么,2014年,在沉寂五年之后,马科斯以“马科斯之死”让世界又一次注目萨帕塔运动的困境。
萨帕塔原住民运动从来没有停止受到政府军与民团的打压和袭击。2014年5月2日,“真实海螺社区”一名萨帕塔教师被右翼民团谋杀,当地的萨帕塔学校和诊所被毁掉。萨帕塔运动罕有地发表了被杀害教师加莱亚诺Galeano的没有蒙面的照片,以作纪念。2014年5月2日被杀害的萨帕塔教师加莱亚诺Galeano
5月24日,马科斯发表了一篇感人至深的声明《在光与影之间》,宣布从5月25日凌晨2.08分开始,“为世所知的‘副司令马科斯’,自称‘不锈钢副司令’的人,不复存在了。萨帕塔民族解放军不再通过我的声音来说话了。”
以下我们摘要翻译此文:
《在光与影之间》(节录)
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我们以爆发和血与火中断1994年的时候,这并不是我们萨帕塔人战争的开始。
从上而下的战争,包括死亡和破坏、剥夺和羞辱、剥削和强加给战败者的沉默,我们已经忍受了几个世纪。
对我们来说,1994年开始的战争是底层对上层、对他们的世界进行战争的许多时刻之一。
这场抵抗战争日复一日地在五大洲任何一个角落的街道上、在乡间和山区进行着。
这场战争过去和现在都是我们的,正如许多底层的战争一样,是一场为人类和反对新自由主义的战争。
反抗死亡,我们要求生命。
反抗沉默,我们要求语言和尊重。
反抗遗忘,我们要求记忆。
反抗屈辱和蔑视,我们要求尊严。
反抗压迫,反抗。
反抗奴役,要求自由。
反抗强权,要求民主。
反对犯罪,要求正义。
谁的血液里还有一点人性,谁会质疑这些要求?
当时很多人都听我们的。
我们发动的战争让我们有幸在远近的地域里,得到了细心的、慷慨的聆听和心领。
即使缺乏当时所缺乏的东西,而且至今还缺少未来的东西,我们还是设法获得了对方的目光、聆听和心灵。
这时,我们看到了回应一个关键问题的必要性。
"接下来怎么办?"
在战争前夕的阴暗计算中,根本就没有提出任何问题的可能。于是这个问题让我们想到了其他问题。
我们是否应该为我们之后的人准备好死亡之路?
我们是否应该培养更多精良的士兵?
投入我们的努力来改进我们那台破旧的战争机器?
在准备新的攻击的同时,模拟对话和对和平的态度?
将杀戮或死亡作为唯一的命运?
还是我们应该重建一条生命的道路,一条已经被上层破坏并继续破坏的道路?
这条道路不仅属于原住民,而且属于工人、学生、教师、青年、农民,以及所有被上层津津乐道地迫害和惩罚的底层。
我们应该用我们的鲜血来装饰别人所规划的通往权力的道路,还是应该把我们的心和目光转向我们是谁,转向那些我们是谁的人——即原住民,地球和记忆的守护者?
当时没有人听,但在我们最初的胡言乱语中,我们注意到,我们的困境不是在谈判和战斗之间,而是在死亡和生存之间。
当时谁要是注意到这个早期的两难选择不是个别情况,也许就会更好地理解过去20年里萨帕塔现实中所发生的事情。
但我告诉你,我们遇到了这个问题和这个困境。
我们选择了。
我们没有致力于训练游击队、士兵和纵队,而是发展了教育和保健者,去建立自治的基础,今天的自治基础令世界惊叹。
我们不是建造兵营、改进武器、修筑城墙和战壕,而是建造学校、医院和保健中心,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
我们不是为了在帕台农神庙中争取来自下层的个体化死亡的一席之地,而是选择了建设生活。
所有这一切发生在一场因为沉默而致命的战争之中。
从1995年起,这个边境丛林地区遭受了一系列侵略,有农民组织的侵略,准民兵进驻、军事化与骚扰。
如果说今天在这一切中存在着一个神话的话,那就不是滑雪帽,而是从那时起就一直在重复的谎言,甚至被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接受:即对萨帕塔人的战争只持续了12天。
2012年12月21日,当政客和专家不约而同地宣扬灾难的时候,我们重新选择1994年1月的策略,在没有开枪、没有武器、只有沉默的情况下,我们再次羞辱了作为种族主义和蔑视的摇篮和温床的城市的傲慢自尊。
在这20年里,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和各社区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
也许不止几个人认为,我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一支军队不能也不应该努力实现和平。
我们做出这个选择有很多原因,这是事实,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而且现在也是,因为这是我们作为一支军队最终可能消失的方式。
也许这是真的。也许我们选择培育生命而不崇拜死亡是错误的。
但我们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并没有听从外面那些人的意见。没有听那些总是要求和坚持拼死一搏的人的话,那些要别人死亡的人。
我们是在向内看、向内听的情况下做出选择,因为我们是集体的沃坦Votan。
我们选择了反叛,也就是选择了生命。
这并不是说,我们不知道来自上层的战争会试图并将继续试图重新确立对我们的统治。
我们昨天和今天知道,我们将不得不反复捍卫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怎样的人。
我们昨天和今天知道,为了生命的存在,将继续有死亡。
我们昨天和今天知道,为了生,我们会死。
交接,即改变。交接,即变化。
在这20年里,EZLN内部发生了多重而复杂的交接,或者说变化。
有的人只注意到了显而易见的:代际。
今天,那些在起义之初还小,甚至还没有出生的人,都是扛着斗争前进、指挥抗战的人。
但有些专家没有考虑到其他的变化。
阶级的变化:从得到启蒙的中产阶级变为原住民农民。
种族的变化:从混血儿领导到纯原住民领导。
而最重要的是:思想的变化:从革命先锋主义到“顺从民意”;从“夺取上层的权力”到“创造底层的力量”;从专业政治到日常政治;从领袖到人民;从性别的边缘化到妇女的直接参与;从嘲笑他者到庆祝差异。
我不想多做展开,因为“萨帕塔主义者眼中的自由”这门课程恰恰给与一个机会,确认在有组织的领地里,名人是否比社群更重要。
我个人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肯定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有思想的人,在面对现有的“专家”不见踪影的人民政府时,会如此恐惧。
为什么他们如此害怕人民指挥和决定自己的步骤?
为什么面对“指挥者顺从民众意愿行事”,他们会摇头表示不赞成?
个人主义的崇拜在先锋主义的崇拜中找到了它最狂热的极端形态。
而恰恰是这一点——原住民自治,而且现在是以原住民作为代言人和首领——让他们感到恐惧、排斥,最后让他们去寻找需要先锋、老板和领袖的人。左派也有种族主义,首先是在那些自称是革命的左派之中。
EZLN不是这种人。这就是为什么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萨帕塔人的原因。
不断变化和可塑的全息图。
1994年黎明前,我在深山丛林呆了10年。我认识了一些人,亲自与他们交流,他们的死亡,也是我们死亡的一部分。
往往在清晨时分,我试图消化他们告诉我的故事,他们用沉默、双手和目光勾勒的世界,他们坚持指向别的东西,更远的东西。
我们没有隐瞒我们是一支军队的事实,它有金字塔结构,有中央指挥部,有从上到下的决定。我们没有否认我们是什么,以便讨好自由主义者或顺应潮流。
我们所做的一切,无论好坏,如果没有武装军队,没有萨帕塔民族解放军,都是不可能的;没有它,我们就不会奋起反抗那个行使“合法”暴力的腐败政府。底层以暴力,反抗上层的施暴。
我们是战士,因此我们知道自己的角色和时刻。
1994年元旦的清晨,一支巨人的军队,也就是原住民起义军队,降临城市,用行军脚步震撼了世界。
仅仅过了几天,当我们的阵亡将士的鲜血还在城市街道上流淌的时候,我们发现,外面的人并没有看到我们。
习惯了从上面俯视原住民,他们没有抬起目光看我们。
习惯了看到我们受辱,他们的心里不理解我们有尊严的反抗。
他们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他们看到的唯一一个头戴滑雪帽的混血儿身上,也就是说,他们没有看到。
于是,一场复杂的转移注意力的演习开始了,这是一个可怕而奇妙的魔术,是我们从原住民的内心生发一个妙计,用原住民的智慧挑战现代性的堡垒之一:媒体。
于是开始了这个名为“马科斯”的角色的构建。
整个系统,但最重要的是其媒体,都在玩制造名人的游戏,如果名人不屈服于它的设计,它就会将其摧毁。
事实是,这个副司令马科斯本分代言,却转移了焦点。
如果说战争之路,也就是死亡之路,我们用了10年的时间,那么生的道路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努力,更不用说更多的鲜血。
因为,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死去比活着更容易。
因此,对某些人来说,我们是共产主义者,是托洛茨基主义者,是无政府主义者,是千禧年主义者,我就不说了,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再加几个 "XX主义者"。
直到拉坎顿《第六丛林宣言》,情况改变了,这是我们到现在为止所发起的所有倡议中最大胆、最萨帕塔的倡议。
有了《第六丛林宣言》,我们终于遇到了那些能够面对面看到我们、迎接我们、拥抱我们的人,这就是迎接和拥抱的方式。
有了《第六丛林宣言》,终于,我们找到了你们。
终于,有人明白,我们不是在寻找牧羊人来引导我们,也不是在寻找羊群来引领去应许之地。既不是主人也不是奴隶,既不是领袖,也不是没有领袖的群众。
但我们还是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够看到和听到我们是什么,我们正在成为什么。
对内,我们各民众迈出的脚步让人印象深刻。
于是,“萨帕塔主义者眼中的自由”这门课程应运而生。
在三轮课程中,我们意识到,已经有一代人可以面对面地看着我们,可以听我们说话,和我们交谈,而不需要寻求一个指导者或领导者,不打算顺从或成为追随者。
马科斯这个人物,已经没有必要了。
萨帕塔斗争的新阶段已经准备好了。
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发生了,你们许多人,《第六丛林宣言》的同志们,都有亲身体会。
他们以后可能会说,马科斯这个人物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如果老老实实地回顾一下那些日子,就会发现,有多少人因为有了五彩缤纷的妙计的伪装而转过身来看着我们,高兴或不高兴。
所以你看,责任的改变或交接,不是因为疾病或死亡,也不是因为内部的纠纷、下台或清洗。
它是根据萨帕塔主义已经和正在发生的内部变化而顺理成章地产生的。
如果你允许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应该培养一点幽默感,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的身心健康,而且是因为没有幽默感,你就不会理解萨帕塔人。不理解的人,就会评判;评判的人,就会谴责。
我们的信念和做法是,为了反抗和斗争,不需要领袖、老板、救世主。要斗争,只需要有一丝知耻感,一点尊严,许多组织工作。
至于其他的,要么为集体服务,要么不为集体服务。
体制是为了促进对个人的崇拜,贬低集体的价值。
这个人物是被创造出来的,现在它的创造者萨帕塔人正在摧毁它。
如果有人理解我们的同志们的这一教训,他们就会理解萨帕塔主义的基础之一。
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应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我们现在看到,表面的装备、人物、全息图,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计划着这一切,一次又一次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日子和地点,向真正的人展示我们的真面目。
然后加莱亚诺带着死亡来标记我们的日子和地点。“在这里,在真实海螺社区;现在;在痛苦和愤怒中。”
不公正有这么多的名称,引发这么多的尖叫。
但我们的痛苦和愤怒并没有使我们听不到这些声音。
我们低语,不仅是为了哀悼我们的死者不公正倒下。
我们低语,让我们听到其他的痛苦,让其他的愤怒成为我们的痛苦,并继续在漫长、复杂、曲折的道路上,让这一切变成战斗的呐喊,变成自由的斗争。
不要忘了,在有人喃喃自语的同时,也有人在呐喊。
只有细心的耳朵才能听到。
当我们此刻在说话、在倾听的时候,有人在痛苦、在愤怒地尖叫。
耐心而执着的寻找,是为了寻求真相,而不是为了退隐的解脱。
真正的正义与被埋葬的加莱亚诺同志有关。
因为我们问自己,不是问他的死该怎么办,而是问他的生该怎么办。
这位同志不应该死,不应该这样死。
他的坚韧,他每天的牺牲,除了我们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见,是为了生。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更重要的是——这也是让人惊讶的地方——在萨帕塔原住民社区,有成千上万像他一样的同志,有着同样的决心、同样的承诺、同样的清醒,只有一个目标:自由。
我们认为,我们中的一个人有必要死去,这样加莱亚诺就能活着。
为了满足死亡的鲁莽,我们用另一个名字来代替加莱亚诺,这样加莱亚诺就能活下来,而死亡所带走的不是生命,而只是一个名字——几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母,没有自己的历史或生命。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决定马科斯从今天开始不复存在。
那些曾经围着听他讲故事的小姑娘小男孩不会怀念他,他们现在长大了,他们有了自己的辨别能力,他们现在和他一样为自由、民主、正义而奋斗,这是每一个萨帕塔人的任务。
萨帕塔人最基本的宗旨:不出卖、不屈服、不放弃。
P. S. 6. 太好了,现在多彩缤纷的妙计已经结束了,我可以裸奔了吧?
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告诉我,当我重生的时候,会是一个集体。
应该是这样的。
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
来自墨西哥东南部山区。
加莱亚诺副司令
墨西哥,2014年5月。
副司令加莱亚诺的语词
2014年5月24日之后,副司令马科斯名字上不复存在,却没有消声匿迹。萨帕塔运动的发言人,由副司令莫伊塞斯(Moises)取代,但是副司令加莱亚诺不时陪伴副司令莫伊塞斯出现。2018年,他们合作发表了一篇批评时弊的声明。在这篇声明中,副司令莫伊塞斯着重批评庄园主离开后,工人奴性不改,还是等着老板给他们肥皂和盐。这种针对原住民内部社区分化的言论公开提出,显示了社区内部的张力。毕竟政府的分化手段从来没减弱。例如,政府资助单干的原住民家庭养牛,等于支持这些家庭砍伐森林,可是萨帕塔人把保护森林、种植树林列为重要任务,因为这是让子孙可以持续在这个土地上生息的必要做法,也因此,萨帕塔人反对“玛雅列车“等破坏森林的政府项目。
副司令莫伊塞斯说:
“我们知道我们的曾祖父母说的是真的,因为当我们在1994年起义接管庄园以赶走剥削者时,我们发现了那些监工以及作为奴隶或农民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习惯于从公司的商店获得供应。这些人告诉我们,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一旦老板走了,他们到哪里去买盐和肥皂?他们问我们新的老板是谁,让他们去找,不然,他们怎么能拿到肥皂和盐之类的东西。
我们告诉他们:你们是自由的! 耕种土地,土地是你们的。你们可以像在剥削你们的老板手下一样,在这块土地上工作,但现在这工作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但他们反对,说不,这是老板的土地。
这时我们才知道,有的人深深地陷入了自我奴役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自由,只知道如何服从。
我告诉你们的这种情况是100多年前的,因为我们的曾祖父母——其中一位现在应该有125、126岁了,因为我们采访那位同伴已经一年多了——是他们告诉我们这些故事的。
我们看到的是,这种情况在今天也是一样的。他们想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种植园。但现在是跨国公司说,"我要去我的种植园——墨西哥的种植园",或者根据他们此时的心血来潮,‘我要去我的另一个种植园——危地马拉的,或者洪都拉斯的’,等等。
然后,他们根据资本主义的需要组织种植园的生产。就像我们的曾祖父母说的那样,有些种植园什么都有——咖啡、牛、玉米、豆子,而其他种植园就只有甘蔗或其他作物。种植园的老板就是这样组织和安排我们的。
而且没有一个老板是好的,所有老板都是坏的。
他们只是在寻找一个不同的老板,一个不同的监工,一个不是那么混蛋的老板——也就是说,他同样剥削他们,但对他们好一点。
换句话说,我们没有忘记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们看到已经开始了。
我们感兴趣的是:有没有其他人以同样的方式看到、思考和评价即将发生的事情?
那些弟兄姐妹又会怎么做呢?他们会满足于一个新的监工或老板,还是想要自由?
这就是我想向你们解释的部分,因为它来自于我们的想法,萨帕塔民族解放军所有同志们。”
副司令莫伊塞斯的语词,简约易懂,就是没有副司令加莱亚诺的文采与睿智。于是,副司令莫伊塞斯说完后,副司令加莱亚诺出场,熟悉的入木三分的分析,让读者继续分享他的智慧。以下我们翻译副司令加莱亚诺文章的节录段落。
“我们在全球看到的是掠夺性经济。资本主义制度通过征服领土、摧毁一切可以摧毁的东西来推进。同时,对消费的美化,似乎资本主义甚至不再担心谁来生产——那是机器的作用。但没有消费商品的机器。
实际上,这种对消费的大张旗鼓,隐藏着对人类的残酷剥削和血腥剥夺,这在现代商品生产中并不直接可见。
高度自动化的机器,看似没有人类的参与,制造电脑或手机,却不是建立在科技进步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对自然资源的掠夺上(因此必须对领土进行重建/排序),建立在非人道的奴役的基础上,剥削了成千上万的微、小、中型的人类劳动。
无论体制如何努力地试图‘自动化’,劳动剥削是体制的根本。不管消费在生产过程的外围产生到什么程度,也不管生产链的延长如何有效地模拟其与人类劳动的脱钩:没有其最基本的商品(劳动力),资本主义是不可能的。一个消费盛行、剥削不存在的资本主义世界,对于科幻小说、社交媒体的胡思乱想,以及自杀式贵族左翼的崇拜者们的懒惰梦想来说,都是好事。
定义资本主义的不是工作的存在,而是把工作能力定性为劳动力市场上可以买卖的商品。也就是说,有买的人,也有卖的人,最重要的是,有的人只能选择卖自己。
购买劳动能力的可能性是由生产资料、流通资料和消费资料的私有制提供的。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构成了制度的核心。建立在这种阶级分化(私有财产的所有者和被剥夺者)之上,并将其隐藏起来的,是一系列的司法和媒体,以及其他主流的证据:公民身份和司法平等;刑法和警察系统;民主选举和娱乐(越来越难以区分);新宗教和技术的所谓中立性;社会科学和艺术;自由进入市场和消费。以及诸如‘改变始于自己内心’、‘你是自己命运的设计师’、‘当生活给你柠檬时,就做柠檬水’、‘不要把鱼给饥饿的人,要教他们钓鱼’(趁机‘卖给他们鱼竿’)等一系列废话(有些版本比其他版本更成熟),以及当今非常时髦的努力将资本主义‘人性化’,使其变得美好、合理、客观,即‘资本主义轻松版’。
但机器要的是利润,它是贪得无厌的。它的贪婪是没有限度的,它对利润的渴望既没有道德也没有理性。如果它需要杀戮,它就杀戮。如果它需要破坏,它就破坏。即使它必须杀戮和毁灭整个世界。
这个体制寻求并试图征服领土和人口,以便从他们身上提取任何可以提取的东西,而不考虑其之后留下的荒地。
当一家矿业公司入侵原住民的地域时——通常以向‘土著’(是的,他们是这样称呼我们的)提供‘工作机会’为借口,他们不仅仅是向人们提供工资来购买一部新的高端手机:他们还抛弃了这一人口的一部分,并消灭了(在这个词的所有意义上)这一人口运作的地域。体制提供的‘发展’和‘进步’在现实中掩盖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发展和进步,更重要的是,掩盖了这种进步和发展是通过人口和地域的死亡和毁灭获得的事实。所谓的‘文明’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原住民需要的是‘脱贫’,也就是需要工资。于是就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也就是公司会雇佣(剥削)‘土著’(是的,他们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
将一个原住民社区‘文明化’,就是将其人口转化为受薪的劳动力,也就是有购买力的劳动力。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国家计划都宣称要‘将边缘化的人口纳入文明’的原因。结果,原住民并不要求尊重他们的时间和生活组织方式,而是要求‘援助’,以便‘为他们的产品找到市场’和‘获得就业’。总之,优化扶贫。资本的发展需要保护和援助,国家除了发挥其基本作用(镇压作用)外,还承担了这种发展的保障者的角色。当然,有人说,这对于避免野蛮、‘理顺’社会关系和‘治理’所有人、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进行‘调解’是必要的。
但今天,这个民族国家的基本要素(警察、军队、语言、货币、司法制度、领土、政府、人口、边界、内部市场、文化特性等)都处于危机之中。警察不是防止犯罪,而是犯罪;军队不是保护民众,而是镇压民众;‘民族语言’被占主导地位的交易语言入侵和修改(也就是征服);国家货币按照维持全球市场霸权的货币来估价;国家司法体系从属于国际法。领土根据新的世界大战而扩张和收缩(和分裂);国家政府将其最基本的决定权拱手让给金融资本支配;边界的开放程度不同(对资本和商品开放;对人民排斥);本国人口与其他国家的人口‘混合’;等等。
在‘发现’新的‘大陆’(即从中提取商品和产生消费的新市场)的同时,资本主义遇到了自己通过掠夺性倾向而产生的复杂危机(内容、范围和深度都很复杂)。
这是一个危机的组合。
一个是环境危机,正在冲击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环境危机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产物:工业化、消费和自然的掠夺对环境的影响,改变了我们所知道的‘地球行星’。被称为‘资本主义’的陨石已经撞击并彻底改变了太阳系第三行星的表面和内里。
另一个是移民。整个领土的贫困化和破坏,迫使人们为了寻找生活而迁徙。征服战争是这个系统本身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再占领领土及其人口,而是把这些人口列为‘剩余’、‘废墟’或‘瓦砾’,注定要灭亡或移民到‘文明’中去,而我们不要忘记,‘文明’正是建立在这些‘他者’文明的毁灭之上的。如果人们既不生产,也不消费,那么他们只是过剩的废品。所谓的‘移民现象’,就是由这个制度产生的,也是由这个制度喂养的。
还有一点,也是我们与全世界各种分析家不谋而合的一点,那就是使‘机器’运动起来的资源的枯竭:化石燃料。比如说,所谓的石油和碳储量的最后‘高峰’,已经非常接近了。这些能源是有限的,如果更新需要数百万年。化石燃料有限及即将耗尽都意味着,那些拥有能源储备的地区——无论多么有限——都是战略地点。‘替代’能源的开发进展太慢,原因很简单,因为无利可图,也就是说,对投资回报不够快。
这个复杂危机的这三个因素,让地球上万物的生存存疑。
这是资本主义的终极危机吗?远远不是。这个体系已经证明,它有能力克服自身的矛盾,甚至在矛盾中运作。
因此,面对这场由资本主义自身引发的危机,导致移民和自然灾害,接近化石燃料储量的极限(石油和煤炭),这个系统似乎正在试探出一种内部的退路,类似于反全球化,以保护自己,正在利用政治权力作为这种退路的保证。
这种表面上的体制内部的矛盾,就像一个弹簧在往后拉,以便以后扩大。事实上,这个体系正在准备战争。另一场战争。一场全面的战争:无处不在,无时无刻,通过一切手段。
对于国家体制而言,原住民是物件——无法思考、感觉和作决定——所以在机器的自动化逻辑中,认为其他团体‘领导’、‘操纵’和‘误导’了那些拒绝接受一切都是商品——一切,包括他们的历史、语言和文化——的‘物件’(原住民),这并不是什么飞跃的进步。对这一体制来说,原住民的命运在博物馆、在人类学领域的专门研究中、在手工艺品市场和伸出手来乞讨的形象中。对于体制的律师和理论家来说,遇到一种不懂‘消费’、‘利润’、‘进步’、‘秩序’、‘现代性’、‘顺从’、‘商业化’、‘放弃’、‘屈服’的文盲,一定是相当气愤的。为了让这些文盲、落后的人跟上文明的脚步,这个体制采用了监狱、子弹、失踪、援助计划等手段,播种分裂和冲突。当然,有些人出卖了自己的人民,把自己的人民交给刽子手,但也有一些社区依然坚定地反抗,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生活,‘进步’的承诺掩盖了最糟糕的死亡:遗忘。”
副司令加莱亚诺的文字那么清晰,我们无须多做补充。2020年10月,萨帕塔发言人发表了一个声明,自责地说,在瘟疫面前,尽管他们提早做了各种保护措施,包括全民带口罩、频繁洗手、尽量不出城、出城的人回来后要隔离14天,等等,可是,萨帕塔社区还是给瘟疫夺走了12位社员。我们可以理解,萨帕塔社区并不是与外界完全隔离的,因为同一个村子里面有萨帕塔人和非萨帕塔人,非萨帕塔村民不归萨帕塔集体的劝说和治理。但是,这个数字其实显示了萨帕塔社区在自我管治之下,防疫还是很有成效的。
作为本文的结语,我们再次引用戴锦华在《蒙面骑士》序言里的话:“海螺——这一在玛雅文化中充满了象征与哲思的意象和萨帕塔运动的重要理念和修辞,那是一个蜷曲进去或舒展开来的形象;那是一环环带领你进入、又引导你走出的螺纹;那是朝向内心的探究,也是面向外界的凝视;那是大海涛声的贮藏所,也是传播号角的扬声器。入,也是出。”
2020年10月,萨帕塔运动宣布,2021年,将会派出以妇女为主的代表团,到欧洲,到各大洲,在大资本面前,共同耕种共享的玉米田。“萨帕塔人是反抗与叛逆的病毒。”
我们期待着与萨帕塔和土地之色的人们,共垦玉米田。
2003年我(刘健芝)在奥文地原住民大会宣布成立海螺自治社区的场地,看到守护着萨帕塔“司令”们出席大会的护卫,贴在胸前衣服上的是写着“卫士”的纸条。2012年12月20日,几千萨帕塔人在全州多个地点参加“静默游行”,有女人抱着孩子夹在老年、中年、青年的队伍里,头上的滑雪帽,缝上一个小布块,表明他们属于哪个“纵队”。从这些纸条、布块,我们看到,不是寒碜,而是尊严,是高尚。2003年8月9日,奥文地海螺社区。萨帕塔青年的胸前贴上“保安”的纸条。2012年的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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