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时代：卡马乔的失败在于骨子里看不起中国足球

卡马乔的失败是因为骨子里的自负和顽固，当然也不仅仅只因为此。

时间回到2011年8月10日晚上的合肥，所有人都知道中国队与牙买加的热身赛焦点不在场上，作为土帅高洪波的谢幕演出，合肥的天空应景地落下了大雨。

高洪波全场比赛没有坐回教练席而是站在场地边，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雨水打湿了头发，衬衣更是湿得透彻，这样一幅画面会在球迷心中停留许久，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带领着徘徊在谷底的中国男足连克多个强敌重返亚洲前五。

与牙买加的比赛终场哨响的那一刻，球场内爆发了大规模的喊声，内容则是挽留高洪波的，少帅在赛后的记者会上得到了掌声欢送，在赛后的马路上得到了上万球迷的呼喊，在赛后的各大报纸上得到了诸多赞歌，这恐怕是中国足球最体面的一次土帅下课。

对于卡马乔而言，高洪波的最大功劳是为他留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国际排名，在巴西世界杯亚洲区20强赛的分组中，拿回了久违的种子队身份。随之而来的是永不缺席的“绝世好签”，即与约旦、新加坡、伊拉克同组。

在昆明拓东体育场，卡马乔的处子战前，一向封闭的中国男足难得以全体名义向广大中国球迷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文章中不乏激情澎湃之词，表达了中国队将士们冲锋的决心。但与新加坡的比赛并不是一场屠杀，而是逆转和险胜。

比赛前一段时间，有记者在与新加坡国脚闲聊，过程中杜里奇突然来了句：“你们中国队怎么会想到让卡马乔来执教？据我所知，他可从来没来过中国吧？这帮球员，他连一个都不认识。”那天新加坡先打入的进球像一记闷棍，之后被打晕了的国足球员连中了两次门柱。迷迷瞪瞪的曲波罚丢点球，郑智将中国队的第二个点球罚进艰难扳平，第72分钟于海补射才终于将比分反超。

两天之后，卡马乔将在客场迎战约旦。这场国足全场压制的比赛，全部进球发生在10分钟之内。李玮锋的失误成为话题，蒿俊闵的进球虽然及时，但屡次浪费机会最终只会得到失利。

因为输给约旦，国足对阵伊拉克成为关键战役。“从深圳出发，挺进巴西”，是这场比赛中，现场三万多名球迷打出的标语。可是在深圳淅淅沥沥的秋雨当中，球迷却又一次见证了中国足球的脆败。在继承了前辈掉链子传统后，国足以一球负于十人伊拉克。

赛后无论记者们用什么角度发问，卡马乔的回答只有“运气”。作为一个“名帅”，你很难听到他说自己的问题，无论是卡马乔还是特鲁西埃。在足球世界里，教练总是需要一个坚强的伪装。

上任之初发表“13亿中国人必有好球员”的卡马乔，很快就发现这个言论实在站不住脚。于是他发扬拓展思维，将矛头根源指向“独生子女”。 13亿人找不出11个好球员，那是因为大部分家庭都是独生子女，要是每个家庭多生几个，也许20亿、30亿，肯定能找出好人才。

纵观前三场比赛，国足全部处于先丢球的状态，高洪波锻炼了两年的后防线被卡马乔换掉了75%，杜威和李玮锋搭档的“威锋组合”低级失误不断。后防乱，中场乱，前场也乱。前中后，随处可见一大堆红衣服挤成一团。这样一支攻防都乱无章法的中国队，输给谁都不奇怪。

2011年11月11日，在中立场地多哈，国足以相同的比分再次输给伊拉克。在这个传说中六个“1”相遇的“超级光棍节”里，中国足球再次面临一无所有的窘境。张琳芃顶替杜威与李玮锋组成新的中后卫组合，陌生感加上压力让张琳芃在第85分钟拿到红牌提早离场，而伊拉克的绝杀进球正是来自于最后的补时阶段。

当出线已成为浮云时，国足才会发挥正常的水平。在新加坡加兰贝萨尔体育场，国足4-0大胜新加坡，虽然这已无太大意义。2012年2月29日，一个被戏称为“四年一度”才会出现的特殊日子。这一天国足3-1战胜约旦，前往广州大学城体育场为国足“送行”的球迷，只有三两千人。这场胜利只是巩固了第三的位次，这是最没有意义的七个进球，最没有意义的连胜。

在世预赛最关键的二到四轮，他们遭遇三连败。卡家军的仓促显而易见，六场世预赛的小组赛排出了六套不同的阵容，实实在在地成为了演练阵容的热身赛。

正式告别2014世界杯后，国足进入一个休眠期。错过十强赛的他们就地解散，在未来的三年时间内，每逢国际足联比赛日再集结，然后集训热身，重复这样的循环，直到2015年亚洲杯预选赛开打。

但卡马乔团队的酬薪却一点不受损失，足协没有把世预赛成绩当成是否继续合作指标，但也没有把成绩与收入挂钩。按照此前的消息，卡马乔5人团队的年薪高达7000万人民币。理论上来讲，卡马乔在未来几年中国足球的空白期里什么都不需要做，放假时回到伊比利亚休假，集训时来华带队，就算完成了足协的要求。

但2012年的故事远没有这么简单，输西班牙输瑞典之后，在9月份以0-8惨败巴西，不过这已经不足以成为笑柄。这场惨败背后还有许多细节不为人知，卡马乔其实并没有凑齐大名单最起码的18人，因为一些球员的签证与护照甚至还没来得及办好，他只带了16个球员来到巴西，其中还有两名门将。

这次瑞典、巴西之行，国足的后勤保障工作做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没人可以回答足协是否为国足这次横跨欧美的热身赛做了准备。

一个中国足协，四个副主席，没一个足球出身。七个中层部门主任，没一个足球出身。2012年，我们在指望这样的一个领导班子带领中国足球翻身。所以到2013年，闹剧还在继续。

2013年1月卡马乔率队小负阿曼之后，国足在“卡家军”的最后6战中仅仅取胜1场。球员的心态和士气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于是亚洲杯预选赛踢成什么样已经没人在意了，0-2荷兰也无所谓，但是卡马乔在合肥输了个1-5。

在中泰战即将开打的时候，郑智，孙祥和张琳芃三位国足的绝对主力突然离开球队返回广州，中国队的整条后防线面临重组。比赛中泰国的小伙子撒着欢地踢，而国足根本就是梦游般的姿态，各种低级失误和闲庭信步。卡马乔近乎撒泼打滚的从第27分钟开始疯狂换人，换上了大半个主力阵容也没能阻止尴尬的场面发生。

阴谋论、假球论、罪在“恒大帮”不绝于耳，在无数的假象中人们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西班牙人不会主动辞职。在呼和浩特，卡马乔遭遇了“超过50%的球迷希望你下课”的尴尬问题，他给出了一个坚韧的回答：还有50%不希望我下课。事实证明他将以前所未有的坚韧与坚持，履行完与中国足协和万达集团的合同。

但足协还是主动毁约，拉来了救火的傅博以及其后的佩兰。2016年，足协与卡马乔的“奇葩”合同纠纷处理结果最终水落石出，足协将高达5000万元的违约金支付给了卡马乔，其中包括3000万工资和2000万的税款。当然，没有人会对此负责。

2010年中国足坛扫黑除恶，卡马乔赶上了中国足球的最好时期，但终究还不成熟。被卡马乔用合同卡住脖子，在国家队的球员使用层面与恒大俱乐部的里皮针锋相对，质问“你们中国有几块合格的草皮场”。

从上任第一天开始，卡马乔在不同的场合就曝出各种惊人言论，自我定位是“救火队员”也是“教父”，要让中国足球改头换面。在接受西班牙媒体采访时，卡马乔甚至说：“他们把我当作部长一样，我简直可以为所欲为。”

卡马乔入主国足的时候，被足协认可的六大优势中之一是“强调针对队伍的管理严格与纪律，重视与职业俱乐部的沟通与交流”，最后这一优势变成了一个讽刺。

每次卡马乔到足协开会，从来都没有任何沟通交流。有的部门主任在楼道里用最简单的英语问候词与他打招呼，也没有得到回应。在国足每次失利之后，卡马乔对于责任的推卸，对于俱乐部的挑刺，使得卡马乔的支持者越来越少。

“骨子里看不起中国足球”是因为他高傲、倔强，但如今过分执著于此反而忽略了足协的盲从和失误。中国足球远比卡马乔想的要复杂，部分他自以为是的姿态在既得利益者眼中更像是一种把戏。

在卸任国足后，卡马乔还短暂接手过加蓬国家队，两年只赢下了两场比赛。除了战绩不佳，他在球队的管理上也极为混乱，出场名单通过聊天软件Whatsapp发布，收到名单后，国脚都表示主帅之前并未与自己沟通，而比赛失利后则以“吃坏了肚子”为托词。

22天，卡马乔曾是皇马下课最快的主教练，之后西班牙国家队、本菲卡、甚至皇马再度邀请他执教。没人能明白他是拥有怎样的魔力，还混到了来自东方的第一高薪。

不是所有人脱下球鞋就能挥起教鞭，卡马乔的执教生涯从头到尾都是悲剧，在国足洋帅的历史上也是唯一“从头烂到尾”的个例。这不仅仅因为他个人，还有中国足球的大环境和不成熟，但可惜的是我们的足球最擅长的事情不是胜利，而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