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的227号命令(上)

　　本作品是对史图馆的投稿，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作品并非严谨的历史学术研究，仅供参考；未经授权，禁止二传，违者必究。

　　本文作者：beyond的岁月

　　 2001年，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执导，裘德·洛、雷切尔·薇姿主演的电影《兵临城下》上映，这部云集了西方优秀的导演、众多大牌影星的电影，在上映后得到了巨大的好评。

　　 这部描写斯大林格勒战役的电影与苏联那气势磅礴《斯大林格勒》的不同，它聚焦于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苏军精神的象征之一——获得“苏联英雄”荣誉的狙击手瓦西里扎伊采夫，以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反映了苏联红军在斯大林格勒的战斗历程。

　　[1]《兵临城下》海报

　　[2]瓦希里·格里高耶维奇·扎伊采夫

　　 然而这部电影同样饱受争议，如将在红海军担任过文书工作的瓦西里描写为一个半文盲。但争议更大的当属电影开头那个镜头：无数组只能拿到一支步枪的两个红军士兵，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向德军坚固设防的阵地展开攻击、又遭到背后督战队扫射。

　　 虽然这一镜头有一定的历史依据（1942年7月，斯大林发布227号命令，在红军中组建携带武器的督战队），但是仍然遭到非议。有的人说电影完全是胡说八道，红军的督战队从来没有处决过逃兵，有人说这是对历史的真实刻画，那么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要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还是需要把视线转移回督战队的根源——227号命令。

　　[3]227号命令的一份缩写本

　　 227号命令的开头，是一段慷慨激昂的宣讲词：

敌人全然不顾自己所受的巨大损失，向前线增派越来越多的兵力，已经深入到了苏联境内，占领了新的地区，摧毁、掠夺我们的城市和村庄，强奸、劫掠、杀害苏联人民。沃罗涅日、顿河地区、北高加索的门户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德国侵略者正向斯大林格勒和伏尔加河推进，并不惜一切代价企图侵占库班和北高加索南部的门户，从而去掠夺那里的石油和粮食。敌军已经占领了伏罗希洛夫格勒、旧别利斯克、罗索希、库皮扬斯克、瓦卢伊基、新切尔卡斯克、顿河畔罗斯托夫和沃罗涅日的一半。南方面军的一部分部队，在听信了制造恐慌的人的谣言后，没有认真地阻止敌人的进攻并且放弃了罗斯托夫、新切尔卡斯克。他们的撤退并未获得莫斯科的命令，因而羞辱了自己的军旗。

我国人民曾经是热爱、尊敬红军的，但他们现在对红军感到失望，开始失去了对红军的信心。很多人诅咒红军向东逃跑，把人民遗弃给德国压迫者来奴役。

前线一些愚蠢的人自我安慰道，我们可以继续向东撤退，因为我们还有广大的领土、大量的土地、众多的人口，并且我们总是有充沛的粮食。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想证明继续撤退这种可耻行为是“合理”的。但是，这些理由是彻头彻尾的欺骗与谎言，只能帮助我们的敌人。

每一名指挥员，每一名红军战士和政治委员都必须明白：我们的资源不是无穷无尽的。联盟的领土不是荒凉的沙漠，上面生活着人民——有工人、农民、知识分子，有我们的父母、妻子、兄弟、孩子。。。我们已经损失了超过7000万人口、每年产量达到8000万普特的粮食和超过1000万吨的钢铁。我们已经失去相对纳粹而言的人力优势和物资优势。如果我们继续撤退，就意味着我们将摧毁自己，也将摧毁我们的祖国。

我们必须做出一个结论：是时候停止撤退了。一步也不后退！

　　 一些人认为这是在夸大形势的紧张并且以此来恐吓士兵，使他们对上级服从，然而实际的情况只能比这更加糟糕。1941年冬季一系列血腥的战斗中，苏联红军终于顶住了德军的强大攻势，守住了莫斯科，但这并不意味着红军取得了战略优势，1942年的主动权依然在德军手里。

　　 北方，已有数十万人因冻饿而死的列宁格勒依然处于德军的包围中；中央方向，莫德尔一系列出色的反击行动让红军在勒热夫伤亡惨重；最为危险的是南方，1942年5月德军南方集团军群在哈尔科夫歼灭了多达28万红军，6月末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沦陷，苏联西南战略方向一时间陷入了危机。

　　 1942年6月28日，德军发动“蓝色行动”,迅速突破了红军防线并抵达沃罗涅日，随后又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重创了苏军第9、21、28、38集团军，顿巴斯地域的苏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几天之后，霍特和克莱斯特的装甲集团军攻占罗斯托夫，又将第9、12、18、24、37、56集团军包围，仅有三分之一的红军逃离，227号命令发布的当天，德军第6集团军已经挺进到了顿河大弯曲部。

　　 大片国土的沦丧也意味着苏联失去了大量宝贵的资源:自1941年6月以来，苏联最重要的粮仓乌克兰平原已经落入德军手中，苏联的粮食产量从1940年的9560万吨暴跌至3000万吨，肉类从520万吨跌到200万吨，食物产量的暴跌反映到士兵的口粮上：1941年苏联作战步兵每人每天可以得到800克面包、750克蔬菜、250克肉类和约30克小麦粉（蔬菜和肉大多用于制作炖菜等大锅菜，麦粉用于制作麦糊，一天标准的饭菜由面包、小麦汤、炖菜和一小块猪油组成）；到了1942年，虽然还有不少一线部队能够获得700克的面包，但是肉类、蔬菜已经几乎断炊；此外还有相当多的士兵一天最多只能获得500克的面包和几个土豆，甚至只有更少的面包、一点点糖和热水，吃不饱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而这还是建立在后方一些地区开始陷入饥荒的基础上。

　　 此外随着德军的推进，苏联之失去的还有大批工业产业——仅1941年一年苏联就损失了超过40%的物资资产，如果再算入1942年德军攻占了苏联的重要煤炭基地顿巴斯煤田，那么这种损失会更加惊人:苏联的煤矿重点工业投入产量从1940年的165.9百万吨下降到1942年的75.5百万吨，钢铁重点工业投入产量从1940年的18.3百万吨下降到1942年的8.1百万吨。被占领区还居住着苏联40%的人口——1.97亿人口中的8000万。

　　 如果再算上还有大批人口死亡、流亡或疏散，那么苏联此时对轴心国已经陷入了人口上的不利局面；此外，德军6到7月的攻势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高加索地区，而高加索地区更是苏联重要的石油基地，即使德军无法迅速使其恢复生产，继续退却也将意味着苏联失去宝贵的油田以及更多的资源，227号命令发布时的苏联确实到了“一步也不能后退”的地步。

　　 而此时红军的状况又是如何呢？夏季惨痛的失败让红军损失了30万以上的士兵，这除了导致士兵的战斗素质下降（顿河大弯曲部的战斗中，时常有红军士兵被德军工兵营制造的爆炸所惊吓而逃跑，或者在坦克面前一触即溃），也让红军的战斗精神受到了严重打击。

　　 以斯大林格勒为例，9月13到15日内卫步兵第10师和399师遭到德军攻击，一些团长和政委抛弃部队逃跑[2]，一直到了1月份，已经被土埋了半截的德军第51军居然还能抓到红军逃兵，这些逃兵认为这场战争肯定会失败，甚至认为被包围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为了重振红军的战斗意志、稳定战线，1942年7月28日,斯大林签署了227号命令，并且在命令中下令组建督战队。

　　 227号命令：

1． 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和方面军指挥员应该：

a)果断地根除部队中的撤退情绪，严禁诸如我们还能继续东撤和撤退无害等言论。这些措施的实施要使用铁腕。

b)对那些没有得到方面军命令的情况下擅自撤退的指挥员，要坚决革职并军法处置。

c)在每个方面军组织1至3个（依情况而定）惩戒营（每营800人），将那些因表现怯懦而触犯纪律的指挥员和各级政治委员派驻这些惩戒营，并把他们投入到危险地段，让他们有机会用血来洗刷对祖国犯下的罪行。

2．集团军军事委员会、集团军指挥员应该：

a)对那些在没有集团军命令的情况下擅自撤退的军、师首长和政治委员，要坚决革职并送交方面军军事委员会军事法庭。

b)每个集团军成立3到5个装备精良的督战队（每队200人），将他们部署在动摇部队的后方，命令他们处决恐慌制造者和懦夫，以消除因恐慌而撤退的现象。只有这样，才能帮助部队里忠诚的战士履行他们保卫祖国的义务。

c)在每个集团军的范围内，成立5至10个（依情况而定）惩戒连（每连150到200人），将那些因表现怯懦而触犯纪律的士兵和军士派到这些惩戒连，并把他们投入到危险地段，让他们有机会用血来洗刷对祖国犯下的罪行。

　　 必须提及的是，227号命令并不是苏联第一次组建督战队，早在1941年秋季的270号命令便在军队中组建了督战队，然而270号命令的问题在于，无论是被俘还是投敌，家属一概处决。这导致了很多人主动叛变，最终270号命令在抵制之下被冷处理。227号命令的督战队同样是由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员组成，但是相较于270号命令，227号命令则没有提及处决家属，并且开始设立惩戒营。

　　 惩戒营士兵身着粗糙的亚麻布军装，军帽上没有红星军徽，他们往往被投入到最危险的地带，如充当先头部队等等，在完成任务后，他们的档案中就会留下“用鲜血洗刷了对祖国的罪行”，返回正规军服役。在整个卫国战争中服役的3000多万红军中，有427190人曾经在惩戒部队中服役。

　　 而对于227号命令，士兵们则持有不同态度，很多报道中仅仅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刻意放大其中的一种。不过，内务人民委员部在核查士兵信件的过程中收集了一些言论并且纳入档案呈报给斯大林，我们可以从中看看士兵们对227号命令的复杂情绪：

红军士兵林涅科在与其他士兵交谈时说：“所有这些命令都只是说说而已，莫斯科难道不知道罗斯托夫和其他城市已经投降了? 我们的领导人坐在克里姆林宫抓耳挠腮， 当他们看到人民的不满情绪正在增长的时候，他们就写了一个命令，让大家不能逃离战线.”

第21集团军的红军士兵谢布克说：“这样的命令已经发出，但这些命令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 德军有一支非常强大的空军部队，他们仍然会扼杀我们。 我们的政府犯了一个错误，应当在德军攻击波兰的时候趁机攻击德军，而不是害怕英国。”

第62集团军196师的红军战士索斯洛夫说：“大本营终于有了脑子，没有在我们跑到远东的时候才整顿纪律”

21集团军步兵第809团上尉库德列绍夫说：“命令完全正确，我们已经退够了！”

第76师第817团红军士兵塔朗说：“如果我们的国家有这么脆弱，那还不如要求德国人以某种方式结束战争”

138师650团大士科洛斯基说：“我们仔细讨论了这个命令，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命令是正确的，而其他人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我们确实不能再后退了。”

近卫步兵第14师近卫军战士什列科维奇：“这个命令只不过是要我们在德国人和自己人的子弹中二选一罢了。”

197师第862 团红军战士列昂尼德说：“希望他们能把那些溜走的人扔进伏尔加河，而不是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往返于战线和后方。”

　　 而在战后，一些士兵也同样带着复杂的情绪回忆了那段日子。第199步兵师惩戒排长克拉夫琴科·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中尉说：

71年后我们当然可以随意批评这个命令，但在当时的环境下这个命令是我们停止撤退并且赢得战争的唯一机会。直到今日，我们应当认识到这些命令的成功所在，因为它们确实减少了战场逃跑的可能。

　　[4]在斯大林格勒城区作战的红军士兵

　　 为什么士兵会对督战队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参考资料

　　[1]Справка ОО НКВД СТФ в УОО НКВД СССР о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заградительных отрядов Сталинградского и Донского фронтов

　　[Не ранее 15 октября] 1942 г.

　　[2]Донесение ОО НКВД СТФ в НКВД СССР о ходе боев в Сталинграде

　　16 сентября 1942 г.

　　[3]Донесение ОО СТФ в УОО НКВД СССР об обстановке в Сталинграде

　　21 сентября 1942 г.

　　[4]Спецсообщение ОО НКВД СТФ в УОО НКВД СССР "Об отрицательных высказываниях отдельных военнослужащих Сталинградского фронта в связи с изданием приказа Ставки № 227"

　　19 августа 1942 г.等

　　[5]戴维.M.格兰茨·《斯大林格勒》

　　[6]C.J.迪克·《从失败到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