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冯仑:买房这些事儿》,作者: 冯仑,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经出版社授权在网易新闻平台发布,欢迎关注,禁止随意转载。】
学区房就是一面照妖镜
中国的学区房充分体现了楼市的魔幻现实主义。众所周知,北京市西城区的教育资源好,即便是一个坐落于破败胡同里的平房,占地面积还不到10平方米,也能卖出500多万元一套的价格,还一房难求!
家长们说了,北京的人大附中(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每年有100多位考生考上清华北大,一本率达100%。相比之下,全北京市每年高考平均一本率才24%,差的区平均一本率10%。他们都开玩笑说,人大附中的全名真应该改成“中国人民大学附属大学”!
砸锅卖铁也要买学区房的现象,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十分普遍。家长好不容易成为“帝都”“魔都”富一代或者富一代,谁都不愿子女落于人后。下一代的竞争大战提前上演——从胎教学英语、听莫扎特,哺乳期吃国外代购奶粉,再到上学择校,每一阶段的竞争达到了极致。
房子不仅绑架了中国人的婚姻,也绑架了中国的家长。问题是,为了这笔看上去不划算的买卖,家长们真的有必要砸锅卖铁,付出这么大代价吗?
我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发现住房问题是一个普遍的矛盾。国外的年轻人也同样焦虑要租房还是要买房的问题,国外的家长也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纠结要不要买学区房。
宝岛台湾的居民虽然也是中国人,也说中国话,但跟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确实很不一样。在台湾旅游的时候,一位当地大姐的选择给我思想上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这位大姐是我爬玉山时的向导,她租房快20年了,有3个孩子。按照大陆家长的想法,在有了孩子后,家庭的居住环境应该更稳定,怎么还可以继续租房呢?而且这3个孩子都在上学,是不是要考虑买学区房?
绝大多数大陆家长认为,孩子上不了好小学就上不了好初中,上不了好初中就上不了好高中,上不了好高中怎么考上清华北大,出人头地,孩子将来怎么继续给他们的下一代买学区房呢?
这种生活状态真的很可怕。看上去,我们上学就是为了找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赚钱就是为了买房,最好买一个学区房,然后让下一代上好学校,上了好学校之后找好工作……循环往复。
结果这位大姐的态度让我很意外。她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不买房,也不会买学区房,原因很简单——她自己买不起,她老公也买不起。
我问大姐:“那你的小孩怎么办呢?”大姐看了我一眼,说:“那是他们的命,让他们自己去想。”
这位大姐让我反思:学区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大陆家长这么累?其实学区房的本质是社会精英化分层,学区房稀缺的背后是优质人才、优质教育、优质居住资源的稀缺。
为什么政府再怎么谈整合学区,加大对教学质量薄弱学校的扶持力度,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降低择校需求,学区房依然火爆?原因就在这儿——学区房不是一个普惠制度。北京这个集中了全国最优质人才、教育、房产的城市,势必需要通过竞争将最宝贵的资源分配给资质最好的人,它的筛选标准,往往就是户口、房价、贷款能力,甚至包括学区房。
大陆家长每天因为学区房闹心,为了能给孩子抢到最好的教育资源而委屈自己。按道理说,西城区的破平房能住人吗?哪怕每平方米十几万元的胡同过道可以落户上学,理智地想一下,能买它吗?它就不该出现!但是它不仅出现了,还真有人买!
台湾的学区房也很贵,与周边房产的差价能达到10%~20%。即使在台湾楼市行情接近平稳甚至有所下滑的情况下,台北市排名前5的小学、初中周围的学区房仍有7%~15%的涨幅。台北市最贵的学区房是小学学区房,每平方米的价格也能有二三十万元新台币(4万~7万元人民币)。
无论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学区房都是特定的人生阶段带来的特殊需求,家长疯狂起来都是一样的。人口结构和教育资源的不匹配,导致学区房产生畸形的价格上涨。只不过国外的学区房大多是私产私权,人家抢学区房是为了让孩子上好的私立学校,我们现在抢的是好的公立学校资源。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学区房究竟价值何在?归纳起来不过是:学区名额、周边环境、房产升值。人聚集的地方就有竞争,房子就会稀缺,学区房的商业逻辑正是供求关系不平衡带来的价值和升值。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抢学区房,它也不是必须有的事物,有能力的人自然可以买,但能力不足的人也不必唯学区房马首是瞻,心态要平和。
在台湾小住的那段时间,我印象最深的是台湾人价值观念的多元化——台湾人越来越意识到成才的路径有很多,不只有学区房一条路。大陆的家长尤其是北京的家长好像就听不进去,在他们眼里,房子最重要的就是其商品属性,它可以占据上学名额、可以用来投资,唯独不是用来住的。
我有一个老朋友在西安,他的女儿28岁,刚谈恋爱还没结婚。我的这位朋友原来想在西北大学附近买房,想来想去最后去了西北工业大学附近。我问他:“为什么要在西北工业大学附近买房?”他说:“买西北工业大学学区房,小孩未来可以上西北工业大学附属的学校。”
我当时就嘲笑他,未免计划得太早了!闺女结婚、怀孕,哪怕今天就办这些事,小孩上学最早也是七八年以后的事了。这期间,女儿女婿努力赚钱,也可以选择直接把小孩送到国外最好的学校读书,问题一样都解决了。
鲁迅先生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购买学区房这条路上,走的人多了,反而把路挤得水泄不通,倒耽误了大事。
教育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塑造健全的人格,培养良好的品行,给他快乐和自由。家长散尽财富买了一套学区房,孩子若品行不端,违法乱纪,学区房又有什么用?学区房不是孩子成才的充分必要条件,因小失大的家长是不明智的家长。不懂得管理欲望的家长,最终可能会把孩子逼上绝路,而孩子却不懂欲望的危害性,所以家长更要学着管理欲望。
人类和外部世界的联系,最终都是成本和欲望的斗争。学区房就像当代中国精英社会的一面照妖镜,它既照出了现实的畸形,也照出了每个人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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