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出差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对门的门突然打开，我与某人撞个满怀。
我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她咯咯笑着：“晓雯，你出差回来了？”
我瞠目结舌，竟然是大姑姐！我嘴张大成了O型，这是什么情况？
大姑姐挽着我的胳膊，笑成一朵花：“我弟没告诉你吗？我前几天把这房子买下来了，这两天打算简单装修一下，周末就搬过来。”
我有些心塞，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丈夫告诉我，大姑姐早就看好我们这个小区，绿化好又是学区房，赶巧对门突然要卖房子，他就帮忙牵了线。
丈夫喜滋滋地说，这下好了，姐弟俩住对门，还和小时候一样相亲相爱。
我的心却隐隐担忧着，别看大姑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可依然把自己当做未出阁的小姐，任性撒娇。
关键是婆婆对她娇惯宠溺，凡事替她撑腰，把大姑姐的婚姻搅得稀巴烂，这又住到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会衍生多少矛盾呢。
自从大姑姐搬过来，我家便如赶庙会一样热闹，一日三餐，大姑姐一家四口总会定时报到。
连晚上辅导大儿子作业的事都顺理成章交给了我们。
这作业又多，有时候要陪到很晚。
我就忍不住心里不爽，凭什么把孩子扔给我们啊？一天两天倒也罢了，日日如此，谁受得了？
何况那孩子沉迷网络游戏，做作业时根本不上心。
丈夫一脸无奈，那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总不能看着他变成学渣吧？
可第一次摸底考试，大外甥考得很不理想。
晚饭时，大姑姐笑着用筷子戳着桌子，阴阳怪气对我们说：“两个大学生上阵，把我儿子辅导成这样，你们没有尽心吧？难道是怨我没付补课费？”
我气得剜了丈夫一眼，看吧，出力不讨好遭埋怨了吧？
在大姑姐眼中，我们帮她辅导孩子作业是理所应当的，而孩子没考好不是因为她儿子不努力，而是因为我们不尽力。
这种人，若想让她感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告诉丈夫，以后但凡辅导学习的事，我坚决不参与，为这事，丈夫还埋怨我小肚鸡肠，没把我气死。
2
那天晚饭时，我突然接到单位的电话，说明天早上紧急出差。
听说我要再次出差，婆婆的脸当即拉了下来。
“你们单位人都死光了？为什么总派你出差？”
我努力忽略掉婆婆难听的语气，淡笑着说：“这个项目我是主要负责人，等正式签约后估计就不会这么频繁出差了。”
婆婆气哼哼瞥我一眼。
我知道她心里怨愤我，嫌我结婚这么久没有怀孕。
我恐孕，这事丈夫是知道的，我妈在生我时大出血去世，我二姨在生我表弟时也是大出血差点撒手人寰，我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婆婆嫌我矫情，说她生孩子时连医院都没去，不也活得好好的？
好在丈夫没有逼我，说他也不想这么早要孩子，万一将来我实在迈不过去这道心理的坎，就做丁克算了，或者收养个孩子。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心里暗暗决定，等忙完这个项目，就去看心理医生，赶紧备孕。
这次出差时间并不长，只有四天，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四天啊，我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进家门，我差点以为去了别家。
我家客厅竟然被打通了！也就是说，我家和大姑姐家变成了一家！
我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心里怒火中烧，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们凭什么背着我把房子打通？
我正要质问婆婆时，推拉门哗啦打开，大姑姐手里牵着三岁的二宝兜兜从她家迈进来。
她把兜兜往我手里一塞：“晓雯，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今天兜兜打疫苗，我正愁妈办不好这事呢，孩子交给你了。”
说完，便扭着水蛇腰出了门。
婆婆这时从厨房走了出来，我阴着脸问她为什么把客厅打通。
婆婆不以为然地说：“大通怎么了？你姐又不是外人，这样来往也方便。”
我气得浑身颤抖：“这是我家，你们征求我意见了吗？”
婆婆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的家？这房子是你娘家的陪嫁不假，可连你都是我老李家的人，何况一栋房子？”
看兜兜瑟缩着躲在婆婆身后，怕吓着他，我懒得和婆婆再争辩。
可这梗在心头的刺却刺得我生疼，我哪里顾得带二宝去打防疫针，躲进卧室给丈夫打电话。
丈夫的语气特别无奈，说已经打通了难道再砌回去？这不是打脸吗？从防盗门进和从客厅门进有啥区别？
这是从哪个门进的问题吗？这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丈夫说我小题大做，不就是在客厅开个门吗？又没抢你东西，你是少钱了还是房子少了角？
他说，你可以预想声讨后的结果，自然是鸡飞狗跳，姐弟感情崩塌，婆婆伤心欲绝……他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忍一忍。
我气得挂断电话，只要涉及大姑姐的事，他就怂了，因为如果他不怂，婆婆也会把他逼疯。
他已经怂成习惯了。
3
晚上吃饭时，大姑姐如沐春风般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袋子。
“今天打麻将手气好，赢了不少钱呢，给每个人买点小礼物。”
婆婆一边嗔怪大姑姐乱花钱，一边夸赞她孝顺。
大姑姐给我买了一款睡衣，她拉着我的手，热情地说，她认识一个麻友，开了一家艾灸馆，抽时间请我去艾灸。
我但笑不语，大姑姐送口头人情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我从未当真。
看着全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丈夫连连对我使脸色，担心我声讨打通客厅的事，他保证，以后家里再发生什么事，一定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怒火，生生把委屈咽下。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忍气吞声，更让婆家人觉得我是软柿子，可以肆意捏扁捏圆。
单位项目结束后，我让丈夫陪我去见心理医生，总不能因为自己恐孕而自私地让丈夫一辈子没有子嗣吧。
可几次治疗，效果却并不明显，每每想像自己正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生孩子，我的心都揪紧在一起，周身都被恐惧笼罩着，冷汗涔涔。
我焦虑万分。
婆婆更是焦躁，说老李家无论如何是不能断子绝孙的，这孩子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我被婆婆唠叨得心烦，生育权在我手里，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逼我。
丈夫嘱我别把婆婆的话记在心里，老人嘛，不都盼孙心切吗？
那晚，是大姑姐的生日，婆婆做了一桌子的好饭。
饭后支起了麻将桌，我则陪兜兜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吵架声突然响了起来，因为大姑姐夫出错了牌，大姑姐一气之下随手拿起麻将扔了过去。
大姑姐夫抹不开面子，就怼了大姑姐几句，两个人便吵了起来。
大姑姐仗着娘家人撑腰，嚣张跋扈的性子一览无余，没有防备的，就站起来给了大姑姐夫一个耳光。
大姑姐夫又惊又怒，也不忌惮娘家人是否在场，和大姑姐对骂起来。
兜兜吓得立刻缩进我怀里，小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
我的心蛰痛着。
大姑姐夫妻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大儿子已经形成了免疫，却苦了年幼的兜兜。
本就胆小的他在刀光剑影的家庭气氛中成长，何其可怜？
那晚，大姑姐夫摔门而出，没给任何人面子，大姑姐把兜兜扔给我，在自己家嚎哭了一晚上。
那段日子，大姑姐夫坚决要离婚，大姑姐心情不好，别说不能照顾兜兜，还经常对孩子恶语相向。
兜兜看起来更加安静，往往在沙发上一坐一上午，真是让人心疼。
4
那天上午，婆婆突然来单位找我，我纳闷不已，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呢？
婆婆破天荒竟然给我买了蒲记的甜品，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忏悔她对我照顾不周。
说到最后，婆婆不禁抹起了眼泪，说我从出生就没有妈疼，实在可怜，还说她这几日总在想，为什么我妈和二姨生产时都会大出血，难道是家族遗传？
她越想越害怕，不敢让我冒险怀孕。
“咱不生孩子了，时代不同了，妈也得转换一下老思想，只要你们夫妻平安幸福，妈就知足了。”
我被婆婆突然的改变吓住了，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说假话。
如果她能想通，我也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没了婆婆的威压和指责，家里的气氛和谐宁静。
那晚，见我正陪着兜兜玩积木，婆婆突然感慨说：“晓雯，妈这两天在琢磨一件事，你看你们能不能收养个孩子？总得给老李家留个后不是？”
我一时愣住。
婆婆嗫嚅了好半天，继续说：“我看你挺喜欢兜兜的，干脆让你姐把兜兜过继给你们，自己家孩子知根知底，养着也放心。”
“啊？”我惊得瞪大双眼，“就是我姐同意，我姐夫也不会同意吧？”
婆婆乐呵呵地摆手：“放心吧，他们已经同意了，其实也就是把兜兜的户口转到咱家而已，什么都没有变。
如果你愿意呢，就让孩子改口叫妈妈，如果你不愿意呢，就继续喊舅妈。”
“晓雯啊，你别多想，妈也就是想让咱李家有个后。”
我一时语塞。
婆婆离开后，我立刻给丈夫打电话，没想到丈夫说，他早就知晓了此事，他举双手赞成，一来我喜欢兜兜；二来，让老李家有了孙子。
思量再三，我同意了。
很快，兜兜便改了姓，进了我家的户口本，法律上变成了我儿子。
婆婆说，过继孩子是有诸多讲究的，那些繁文缛节可以省去，但有一项必须遵守，就是给孩子的亲生父母一笔精神补偿费。
我也没有多想，毕竟兜兜是大姑姐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养育了这么多年，婆婆说按照老家的规矩，我们必须支付10万块钱。
我也没有去打听老家所谓的规矩，就给了大姑姐10万块钱。
生活如旧，只是，兜兜晚上也留在我家，跟着我睡，好在我对他一直很照顾，他也没有排斥。
5
我是无意中听同事聊起自闭症儿童症状的：孤僻沉默，极少和别人交流……
这不都是兜兜平时的表现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平时，大家都以为兜兜是乖巧，不会是自闭症吧？
我赶紧给丈夫打电话，丈夫斥我胡思乱想，说小孩子乖巧懂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自闭症了？
可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第二天一早，我便带着兜兜去医院检查。
结果让我如坠冰窟，兜兜果然患上了自闭症！
医生说自闭症一般是因为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相互作用导致的结果，后天一般是因为遭受过什么刺激，缺乏安全感等因素。
我想起大姑姐任性骄纵，动辄在家里咆哮摔东西，而且她迷恋打麻将，每天陪孩子的时间少得可怜，兜兜怎么可能不生病？
给大姑姐打电话时，她正在打麻将，听我激动地说兜兜得了自闭症，大姑姐竟然烦躁地说：“得病就去治，你现在是兜兜的妈，告诉我干什么？”
我快气炸了，怎么会有这么冷漠无情的妈妈？
没想到晚上回家，婆婆也是这一套说辞，说法律上，兜兜都进李家户口本了，怎么也不能让大姑姐管。
丈夫也说，兜兜姓李了，一切都应该我们负责。
看着兜兜望向大姑姐时可怜的目光，我心疼不已。
行，我管！
我开始带着兜兜看心理医生，带着他去做康复治疗。
可让我气愤的是，大姑姐一日三餐过来吃饭时，经常会斥责兜兜，嫌他嘴笨，连妈妈都不叫。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对兜兜的康复很不利，可面对我的质问，大姑姐却振振有词，说她是兜兜的亲妈，她爱怎么训孩子就怎么训。
我第一次产生了搬家的念头。
那晚，大姑姐夫妻再一次吵了起来，隔着一扇门，我听见大姑姐夫在咆哮，怨大姑姐用10万块钱“卖”了兜兜。
大姑姐气哼哼地说，那不是卖，是风俗。
大姑姐夫鄙夷地吼着：“狗屁风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妈商量好了坑人家。
就因为算命先生说兜兜得了自闭症，命格克你，赶巧你那段时间打麻将天天输，你就把孩子过继走，你根本就不配做妈妈！”
我又气又怒，原来，把兜兜过继给我们，大姑姐竟然藏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她拿着那10万块钱，心不痛吗？
而婆婆竟然是帮凶！
更气愤的是，大姑姐早就知道兜兜得了自闭症，竟然瞒着我们，耽误孩子的治疗！
全家人都醒了。
大姑姐哭得稀里哗啦，说她带兜兜去看过病，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我愤怒地质问她去哪里看的，她说是一个麻友介绍的养生医生。
我真想上去抽她，什么玩意啊！
丈夫拦住了我，但听说那10万块钱根本不是所谓的风俗，还有大姑姐过继兜兜的原因后，丈夫也气得浑身颤抖。
我和丈夫的想法不谋而合，卖房，搬家！
听说我们要搬家，大姑姐不干了，说以后见不到兜兜，她会思念他的。
见我心意已决，大姑姐焦灼地说：“想卖房搬家可以，把卖房的钱拿出三分之一给我，这是兜兜应得的，我是兜兜的妈妈，理所应当归我。”
我气笑了，我暂且认为，这是大姑姐为了挽留而故意威胁我们，但我依然不能原谅，她有什么脸要卖房子的钱？
我们当天晚上就搬到了酒店住，哪怕再在这个家住一晚，我都担心自己会冲到大姑姐家掐死她。
第二天，我便找来工人把打通的客厅复原，当天就把房子挂到了网上。
并且，我明明白白地告诉婆婆，我不想和她再住在一起。
我庆幸，当初兜兜过继给我们的时候，是走了法律程序的，有法律做保护，相信大姑姐也作不了妖。
我忍让，是因为我善良，但我并不可欺。
余生，兜兜便是我的孩子，我会护他一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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