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有民谚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吉林也不例外。小的时候,每到农历腊月七八,大人们都这么说着、念叨着,告诫小孩子们要吃一些粘的食物把下巴粘住。
我的小时候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家里还住着平房,冬天冷得很,扒着房门,透过凝结着冰花的玻璃一望,满目银白。走在外边,西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的一样疼,好像穿多少都不觉得暖和,出门上厕所都是一种考验,生怕把自己顺着尿线冻到地上。据说再早以前的腊月,更是严重,便有了“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打骂不走,五九六九坐炕死糗”的九九歌。
当然,进入腊月也是置办年货的时候,父母的单位总会分一些肉蛋禽啥的,最多一次肉就分了牛肉、羊肉、驴肉、猪肉、鸡肉、鱼肉好几种,塞满了门斗里的水缸。作为小孩子这时候是最开心的,毕竟食品供应,敞开了吃肉不容易。腊八是腊月里的第一个节日,被称为腊八节,我家在腊八节是不喝腊八粥的,吃的是大黄米饭,也可以叫做腊八饭吧。父亲说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祖母每年腊八都会煮上一大锅大黄米饭,给全家“粘下巴”。
大黄米是由具有糯性的糜子(古称“黍”)加工而成,是中国最早用于耕作的植物之一,中国传统蒙学《三字经》中便有“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的记载,可见这大黄米的历史有多悠久了。有满族人在祭祖时用大黄米做撒糕用,把大黄米淘洗、晒干后磨成面,把饭豆提前煮好,做的时候把锅烧开,在屉上铺上屉布,先均匀地撒一层饭豆,撒一层大黄米面,大黄米面稍有变色,再撒上饭豆,撒一些大黄米面……依次按照预先的层数完成饭豆和大黄米面的铺撒,直到蒸熟。而大黄米煮饭更是腊八节的必备,是东北人家的习俗。
祖母是一位传统满族老太太,做什么事儿都很细致,她做的饭菜也十分可口,就连经常下馆子吃喝的祖父都挑出不毛病。她煮黄米饭是有要求的,腊七这天就要把黄米洗干净,把大黄米中的杂物清除掉,用清水浸泡,这个行为叫做“浆”上;然后把豆儿泡上,这些豆儿一般是花雀(此处读巧qiao)蛋儿、鼓溜儿豆、看豆儿、饭豆儿等个头儿比较大的豆类,它们都是秋天晒干的,只有泡过了才能涨起来,不干燥,容易熟,有个豆儿样。
第二天就是腊八了,祖母把做饭的铁锅准备好,把“浆”好的大黄米和泡好的豆儿下锅,加适量的水,大火旺烧,待水烧开后逐渐文火慢烧,最后闷上一小会儿才能起锅。这时候煮出来的大黄米饭含水量、粘稠度、生熟程度都很好,锅底会有一层金黄色薄薄的锅巴,可以充当零食“糊弄”小孩子。当然油煎黄米饭更是美味,煎到大黄米饭成金黄色,香味四溢,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是理所当然的奢侈品。吃大黄米饭有独有的佐料,蘸着荤油、酱油、葱花经过翻炒(也有人家上屉蒸的)做成的蘸料,独有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就是现在也是一些老人津津乐道的吃法。至于白(红)糖和苏盐儿,前者绵软甜香,后者鲜咸糊香,估计是吃甜还是吃咸之间的抉择吧。
我出生不久,祖母因病故去,并没有口福品尝祖母的手艺,但是父亲也会学着祖母的样子依旧在每年腊八煮一锅大黄米饭,让我能够品味到传统饮食的美味。即使后来住上楼房,父亲还会用电饭锅来煮大黄米饭,虽然没有炉灶煮饭好吃,但是父亲照旧在每年腊八煮大黄米饭给我们吃。一碗大黄米饭,里面夹杂着豆儿,热气腾腾的端上饭桌,饭香夹杂着豆儿的香气,本就可以让孩子们倾倒,再加上淋上烧好的荤油、酱油和葱花,红褐色的液体遇热顺着大黄米饭的“山峦”融化下来,喷香扑鼻,浓油赤酱颇具东北饮食特色。
用父亲的话说,在咱们东北,腊八不喝粥,喝粥不顶饿。的确是这样的,东北天气寒冷,吃食顶饿是最实际的要求,生就了东北人对于粘食和肉食的天生好感,腊八吃大黄米饭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老一辈吉林人的传统,形成了独有的地方民俗。
原文曾刊发在吉林市满族联谊会会刊《吉林满族》2019.2020合刊P67-68上。(来源:图/文,张海川,稿于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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