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这种事儿也能“直播”？

最近，代孕的话题引爆舆论。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会在生活中接触到代孕，但不论是将女性的子宫、婴儿的生命视为商品，还是无视孕母和胎儿生命的弃养行为，都违背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因此，这次的事件会如此引发众怒，并不奇怪。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刚好有部获奖新片，聚焦一场与生育相关的悲剧。影片开头就以近30分钟极度写实的直播级分娩镜头，震撼了无数观众——《女人的碎片》。

本片由马丁·斯科塞斯监制，凯内尔·穆德卢佐执导，入围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

女主“白寡妇”凡妮莎·科比，更是凭借在片中的表演斩获威尼斯影后。

电影开篇，一座在建的大桥缓缓进入眼帘。

男主肖恩正在工地现场干活，他满心期待女儿出世后，能成为“第一个过这座桥的人”。

满脸络腮胡的装扮、不加修饰的破碎卷发，不难看出，肖恩是个典型的美国蓝领。

然而镜头一转，来到女主玛莎给待出世的女儿办的趴体上。

玛莎是个中产家庭出身的女孩，在一家公司做白领。

同事们纷纷来给她送祝福。

但那些关心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例行公事。

第三个出场的主角，是玛莎的母亲。

小两口的新车，钱就是妈妈出的。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蓝领女婿的嫌弃，即便在玛莎面前，也总忍不住diss几句。

在工地上性格暴躁的肖恩，面对岳母的发难也只能笑着糊弄过去。

这不仅仅是因为“拿人的手软”，也出于他对妻子的爱。

肖恩对待玛莎总是百般体贴，这恐怕也是阶级差异巨大的两人能结为夫妇的原因——肖恩能提供充分的情绪价值。

不过两人独处的时候，肖恩还是没忍住坦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对岳母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如岳母对他的一样：

影片开场短暂的几个转场，已经将几个人物的性格、关系，交代得十分清楚。

不难看出，这个家庭的内部矛盾暗潮汹涌——而宝宝的出世，还将彻底打破他们表面的平静。

为了见证女儿在温馨的环境中出生，两人选择了在家生产，请专业的助产士到家中协助。

然而分娩的过程，却可谓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长达20分钟的长镜头极具感染力，堪称当代恐育教科书示范——

生产一开始伴随着强烈疼痛，让玛莎在痛苦呻吟中逐渐意识模糊；

奇怪的异味产生，整个过程充满尴尬和窘迫；

为了减缓压力，选择水中生产，两人大费周章将玛莎从卧室转到浴室；

然而痛苦并未消减，玛莎又辗转回到床上，进入正式分娩阶段；

由于体位不顺利，孩子怎么都不出来，观众就在她一次次痛苦用力的尝试中，一同体会着濒临窒息的紧张感。

更令人不安的是，宝宝还未出世，已经出现了不稳定体征。

此时两人必须迅速做出决定，是继续在家分娩，还是赶去更有保障的医院——而玛莎拒绝了去医院的提议。

好在，一阵阵挣扎过后，孩子终于降生。

但就在观众跟着长舒一口气时，助产士很快发现了婴儿的异样……当紧急呼叫的救护车匆匆赶到，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

直到此时，开场近30分钟后，影片才默然出现了片名。

正如身处丧女伤痛中心的玛莎，将要经历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痛苦中沉沦的过程，让她看清自己早已被撕成碎片，以成为符合期待的妻子、女儿、同事、母亲，唯独不是她自己。

一个月后，玛莎回到了公司。

发现自己的工位早已被人“霸占”，同事们看着她时既眼带怜悯，又像看到怪物。

在同事们心里，玛莎经历这样的不幸，应该休着年假悲伤地静养。

突然回到工作岗位，只是在“伪装一切正常”。

而在邻居和朋友心里，失去孩子的母亲，应该整日以泪洗面。

出来买菜的玛莎遇到熟人，被对方自顾自地善意安慰着，即便她表现出逃避对话和离开的意图，还是被塞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身边的家人，倒是因为这起悲剧意外地站到了同一战线。

为了消解玛莎的痛苦，肖恩和母亲都希望有人能对婴儿的死亡负起责任——而助产士伊娃，无疑是最好的对象。

他们起诉了助产士，认为她有失责之处。

但沉溺于丧女之痛的肖恩，其实眼里只有自己。

他渴望玛莎安慰和关怀自己，在主动索爱被拒后，转身就出轨了其他人。

从此之后，他更是性情大变，不仅戒烟、戒酒前功尽弃，还吸起了毒品，渐渐游走在家暴的边缘。

见此情况，玛莎的母亲秘密给了肖恩一笔钱让他离开，他接受了。

这段关系就这样走到了尽头，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挣扎。

玛莎平静的开车送肖恩去车站，从此再也不见。

但丧女悲剧的后续却没有结束。

“助产士害死女婴”的案件引起了社会关注，公众希望一场正义的戏码上演，期待玛莎能继续扮演那个“悲情而英雄的母亲”。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正是在这个法庭上，第一次有人“关心”了玛莎的感受。

被告的律师问她：你是否还记得，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

玛莎的记忆与感官，仿佛瞬间回到了生产的当天晚上。

她回答道：她闻上去有苹果香。

但这个回应就像是花瓣扔进了山谷——没有人在意，也没有回音。

玛莎只是一厢情愿地曲解了对方的意思。

因为律师的问题，不过是想确认婴儿刚出生时的健康状况。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休庭的间隙。

玛莎洗出了女儿短暂在世时的唯一一张照片——肖恩抓拍到的幸福瞬间。

这张照片瞬间击中了玛莎，让她在漫长的悲痛中，第一次拥有了直面女儿的勇气。

她再也不想参与这场看似围绕自己，但其实根本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于是在法庭上，她释放了积累已久的情感，以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之所以女儿刚出生就死了，是因为她自己提出并坚持在家中生育，是肖恩和母亲同意了这一切，如果要追责，这家人的责任远远大于助产士。

悲剧既然已经发生，失去的无法补偿，大家就没有必要继续折磨彼此，更不应该把痛苦转嫁给他人。

其实在此之前，母亲就曾隐约表示过，事到如今都是玛莎一意孤行的结果。

在以往的生活中，母亲也总是试图控制玛莎的一切。

这样的母女关系，从某种程度上促成了玛莎执拗的性格。

她之所以和出身差异巨大的肖恩结婚、坚持在家生产，部分动机就出自与母亲话语权的争夺。

在原生家庭之外，以丈夫，邻居，同事，公众的反应来看，玛莎内心的想法和需求，也从未被真正理解过。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想象和期待的样子，去要求她的行为。

因此在法庭上，玛莎的“临阵反戈”，帮助助产士脱罪，其实象征着她第一次以正确的方式完成自我的确立，去做她认为对的事，既不顺从他人，也不为了抗争而抗争。

总的来说，《女人的碎片》是部非常技术流的电影。

通过出色的摄影和大量象征性的细节，完成对人物心理、生存状态的刻画。

比如多次以镜面投影、人像与空间的对比，来呈现女主不被理解的孤独与疏离感；

又比如贯穿始终的“苹果”的意象。

对于短暂来世的女儿，女主最真切的记忆是“闻起来有苹果的味道”。

所以在婴儿死后，她忽然对苹果有了执念，会去超市里闻苹果的味道，

会有一长段在地铁里吃苹果的镜头，

甚至还去研究怎么种苹果树。

在影片的结尾，玛莎种下的苹果种子静静的发芽了。

同时，她带着女儿的骨灰来到河边，静静的撒进了河里。

这无疑暗示着对于女儿的执念已经获得新生，让她终于从被束缚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拼凑出了完整的自我。

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在遇到痛苦挫折时，不至于沉溺其中。

就像玛莎的母亲在劝她出庭时说过的话：你必须学会诉出心声，只有直面自我的人才能真正地直视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