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脚菠菜

□ 安小悠

前几天，一个南方的大学同学在微信上联系我，有一种矮脚菠菜是北方特产，她网购了一些吃起来味道很棒，想再买时已售罄，问我有没有购买渠道推荐给她。菠菜是北方冬天常食的蔬菜，我只知道菠菜按叶可分大叶、小叶及尖叶、圆叶，这矮脚菠菜却闻所未闻。看过她发来的图片，忍不住笑出声，南方人真是太可爱了！

所谓“矮脚菠菜”并非什么新品种，特产更谈不上。因为北方的菠菜到了冬天就匍匐散开于地，颜色苍绿，雪压之后更甚，是一种野地求生蔬菜特有的情状。我查过史料，菠菜是两千多年前波斯人栽培的，叫“波斯草”。唐朝时，尼泊尔国王将菠菜从波斯拿来，作为一件礼物派使臣送往长安，自此菠菜落户中国，时称“菠薐菜”。苏东坡写过一首《菠菜》，“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菠稜如铁甲”，正是对这“矮脚菠菜”的最好注解。

也许是为了抵抗呼啸的朔风，才缩手缩脚，不能把身子抬高，与现在蔬菜大棚里有温控系统的菠菜看起来截然两个品种。商家谓之“矮脚”，并不失实。但是到了春天，它们积攒了一冬的能量，沤了一冬的憋屈，见了暖风暖阳就发奋图强，大展拳脚，疯了一般生长，长成蔬菜的丛林，最高及膝，要拿镰刀来割。

记得幼时，母亲在院中辟一方菜地，分三畦，其中一畦必种菠菜。刚出芽的菠菜小小的两片叶子，像万千小小的绿蝶在黄土上栖着，娇嫩可爱，风起就展翅欲飞。不几日，又抽出几片叶子，细细的一缕，像单薄的线菊，是绿蝶的幻化。待菊瓣展开，顶端椭圆一片，连了茎就是一个婴儿喂饭的调羹。菠菜是一棵完整的菠菜了，盈盈的一握，风里雪里就只长那么大。韬光养晦，把严寒变成糖分，储存在叶脉之中。每一场风雪，都是叶周一圈褶皱，是亭亭舞女的裙。所以经冬的每一棵菠菜，都是开在大地上一朵绿花。

也是怕它们冷，母亲取了藤条和一张塑料薄膜，用她的巧手给菠菜搭起一个简易棚。但北方雪太大，每年都把简易棚压塌。雪后，母亲把雪扒开，那菠菜顽强地翠着叶子，似乎笑着，像乡下的小孩子，赤皮露肉也丝毫不觉冷似的。母亲用小铲子挖一些出来，洗净了放在篮子里，中午下面条时撒进锅里，白的面，青的菜，有青有白，就是乡里人家朴素生活中的烟火日常。菠菜的根是红色的，因这一点红，朴素的生活就有了生动的理由，何况，那红根一点，还带着无限的甜味在其中呢！

我把同学发给我的“矮脚菠菜”发给一个朋友，他表明没见过这样的菠菜，还说那菠菜一看就是老菠菜。我告诉他母亲种菠菜的事，说现在院子里应该还有，但是我已经好久没回过老家了。他回一句，“有了孩子忘了娘！”一语中的，无言以对，我真该回去看看母亲了，顺带看看院子里的“矮脚菠菜”，薅几棵寄给南方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