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拿到这种订单的，背后关系……”
作者：大卫
来源：健识局
全文3629字，阅读需10分钟
疫情散发，国内多地为防控需要组织全员核酸检测。临近年关，竟有机构敢在检测中造假。
1月17日，河北邢台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一起瞒报事件：承担隆尧县第二轮核酸检测工作的“济南华曦医学检验有限公司”，在1月14日向隆尧县卫健局谎报送检样本全部为阴性，1月16日又报告发现有阳性样本。截至17日下午2点，隆尧县报告确诊3例。
这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谎报瞒报事件。目前，华曦医学的业务代表翟某已经被警方控制。他供述在汇报之前，样本检测实际并未完成。
1月16日9时49分，翟某向隆尧县卫健局反馈：送检核酸样本中有一管混检样本呈阳性。后经查证，翟某某不仅瞒报了阳性检测结果，而且当时还有一管混检样没有检测，就通知了隆尧县卫健局全部结果为阴性。
隆尧县县长王银明介绍说，1月12日至13日，隆尧县第二轮全员核酸检测中，由华曦医学负责检测的有314987人。因为谎报，隆尧县现已组织全员重新进行核酸检测。
涉事的济南华曦医学检验有限公司，其母公司是深圳核子基因科技有限公司。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基因检测企业在全国各地设立的子公司多以“核子”“华曦”“华奚”等字号冠名。
天眼查数据显示，济南华曦成立于2016年，法定代表人巴颖。她同时还是杭州核子基因、杭州核子华曦医学检验所、广州华奚医学检验所等核子基因旗下17家检验机构的法定代表人。
核子基因到底是一家什么机构？为什么邢台隆尧县舍近求远，从300多公里外的济南找来一家检测机构？背后还藏着什么秘密？
隆尧县政府网站显示，隆尧隶属于邢台市，全县总人口56.7万。
2020年8月，邢台市卫健委曾公布全市有核酸检测资质的机构，共计52家，其中隆尧县有两家，分别是隆尧县医院和隆尧县疾控中心的核酸检测实验室。今年1月8日，县政府发文，要求进行全员核酸检测，鼓励群众举报未检测者，并留下了举报电话。隆尧县称：“查证属实后举报人将获奖励500元”。
也就是说，济南华曦接下的近32万人份检测任务，超过隆尧县总人口数的一半。这么重要的任务，隆尧没有交给县医院和县疾控中心，反而请了“外来和尚来念经”。
健识局向隆尧县医院办公室求证，被告知“核酸检测机构是县里统一安排的，我们这边不方便评价。”
遴选定点检测机构有着一套固定程序。一家上市的基因检测机构告诉健识局：“各地对定点检测机构的选择要求略有差别，基本都是向卫健委提出申请，递交申请书，卫健委会派人现场审核，看资质是不是具备，然后才通过。”
有意思的是，据环球网报道，北京在6月18日、19日两天约谈了北京8家医疗机构和5区县的政府负责人。当时北京新发地爆发新冠疫情，北京市立刻组织了疫情防控工作。这次约谈核心内容是要求各医疗机构对照“北京市院感防控16条措施”，认真查找问题，发现问题立行立改，确保整改到位。
这8家医疗机构包括7家医院，和1家核酸定点检测机构：北京核子华曦医学检验实验室。
北京核子华曦和在邢台谎报的济南华曦一样，都隶属于深圳核子基因。那么，被约谈的北京核酸华曦到底是怎么进入北京市核酸定点检测机构名单的呢？
官方信息显示，北京某开发区有多家机构入选北京市核酸定点检测机构。健识局向该开发区管委会咨询相关遴选程序，相关人士回复：“去年年初疫情比较突然，需要检测的人数也非常大，情况也非常紧急，各地的检测能力都不足。当时还没有一个完善的核酸检测机构遴选体系，企业就直接向卫健委自我推荐，卫健委审察之后就公布了。”
与那时的北京相比，隆尧县的疫情也属“事发突然”，启动全县核酸检测时，隆尧隶属的邢台全市已处“封城”状态，在这种突发状况下，隆尧县卫健委是否来得及亲赴济南现场审核，还是请济南当地卫健部门协调审查济南华曦？
在工作时间，健识局多次拨打隆尧县设立的“举报未检测核酸人员”专线电话，该座机一直无人接听。
公开资料显示，深圳核子基因旗下的数家检验机构，在国内多个城市散发疫情期间，都曾中标成为定点核酸检测机构。
2020年11月20日，天津市滨海新区新增5例新冠确诊，滨海新区于21日启动全区居民核酸筛查。此次大筛查中，核子华曦拿到了12万人份的检测任务。“核子华曦接到政府的支援任务后，团队成员从北京、深圳、广州多地出发，奔赴千里来到滨海新区新北街道进行支援”。——据《千里驰援，核子华曦医学检验实验室助力天津滨海核酸检测》
2020年10月，青岛启动全员核酸检测，此次在隆尧县涉事的济南华曦也参与其中。当时济南华曦和金域医学等6家第三方检测机构一起，还接受了青岛崂山区的“回头看”督导检查。6家机构都签署了书面承诺，保证检测工作符合国家法律法规要求。
同样，在2021年初查出新冠本土确诊病例的沈阳，沈阳核子基因科技有限公司也参与了沈阳市和平区的核酸检验工作。1月3日，《沈阳晚报》在内的多家当地信息平台广泛通告：沈阳市和平区居民可通过关注“核子华曦”微信公众号来查询检测结果，“核子华曦”正是沈阳核子基因的母公司——深圳核子基因的官方微信号。
经粗略统计，过去一年，深圳核子基因旗下多家机构至少在北京、天津、大连、沈阳、青岛、深圳等多个城市成为定点检测机构，曾承担大量临时应急的核酸检测工作。
天眼查数据显示，深圳核子基因成立于2012年，创始人张核子，对外头衔包括“中国医科大学法医物证学硕士、遗传学博士”。在一篇题为《张核子：让人类平均寿命延长十年以上》的文章中，张核子称：“现在做基因检测的公司只有3%是靠谱的，97%都是不靠谱的。”
核子基因官网首页声称，“我们不一样——全国44家连锁品牌，29所科研实验室，汇集法医物证学领航专家”。据悉，该公司主要业务是亲子鉴定以及号称能检测“抑郁症、孤独症倾向”的基因检测。
能在几年内实现快速扩张，核子基因靠的是招商加盟。加盟方可以选择“基因小屋”“创客代理”“区域独家代理”三种模式。核子基因承诺，“总部提供专业技术指导，约定区域内不发展第二家合作检测中心”。
在一家招商加盟平台网站上，该公司的招商广告内容显示：2020年4月，国家卫健委对深圳、北京、济南、西安、长沙、重庆等6家核子华曦检验实验室开展质评，6家实验室均获通过。
过去一年，核子基因在各地屡屡中标，与此同时，该公司在业内的口碑却一言难尽。
1月13日，贝瑞基因工作人员在百度上搜索“贝瑞基因”时，意外发现跳出的第一个搜索结果显示是“贝瑞基因”，点进去链接却是核子基因的主页。贝瑞基因公关部负责人告诉健识局：“这显然是在百度上买了竞价排名。这一行为侵犯了贝瑞基因的权益，公司法务部正准备就此事进行起诉。”
目前，贝瑞基因已经向百度搜索举报，相关链接已经被撤下，贝瑞基因方面称已经进行了证据固化。贝瑞内部人士还透露：“这家公司一直山寨贝瑞基因，前几年他们主页上还曾说，核子基因董事长是周代星。”——周代星是贝瑞基因的创始人之一，自2010年开始就一直在贝瑞基因工作，至今未曾变动。
国内另一家头部基因检测上市公司向健识局透露：“业内有很多不靠谱的机构，抢活之后没有能力做完，就投机取巧，明明没检测完，就先报阴性。”他认为，能拿到这种订单的，背后关系都不一般，“业内人都心知肚明，我们也不好评论”。
实际上，此次涉事的济南华曦医学，之前还有其他“案底”。
2020年4月，因违反《医疗废物管理条例》，“未将感染性医疗废弃物置于专用包装内”，济南华曦医学被济南市卫健委员会予以警告罚款。
今年1月14日，济南市发布一项核酸检测第三方服务项目中标结果，这份总额141万的单子被山东另一企业拿到，济南华曦医学没有中标，官方原因是“资格审核未通过”。就在这一天，300公里外，济南华曦医学的翟某对隆尧县卫健局谎报了全员阴性的结果，两天后，东窗事发。
临近年关，在各地呼吁原地过节的当下，很多地区居民回乡、出差等都需要持核酸检测证明。健识局注意到，百度贴吧中，有不少推荐核子华曦的帖子。
毫无疑问，隆尧县是谎报事件的受害者，类似的谎报瞒报有没有出现在其他地区？目前不得而知。
健识局发现，在邢台市发布会公布谎报事件后不久，核子基因官网已经无法正常打开，只有手机官网仍可浏览。
1月18日凌晨，河北省省长许勤主持召开石家庄市疫情防控指挥部会议，明确要求：要开展检测工作“回头看”，全面查漏补缺，复核检测机构的检测结果，确保不落一人、数据真实。
1月18日，《每日经济新闻》报道称，深圳市市场监管局、深圳市卫健委等机构已入驻深圳核子基因科技有限公司，调查谎报事件的详细过程，卫健委派驻专家进入深圳核子基因的实验室现场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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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编：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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