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压抑的中国人：男人手淫被恐吓，女人渴求性被指肮脏

　　【本文节选自诺贝尔文学奖作品《论婚姻与道德》，作者【英】伯特兰·罗素，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出版社已授权在网易新闻平台连载发布，欢迎关注，禁止随意转载。】

　　传统上，父母和老师尽其所能地让孩子们处于最大限度的无知状态。孩子们从未见过父母的裸体。在很小的时候（只要家庭住房充裕），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异性姐妹或兄弟的裸体。

　　孩子们被告知不能触碰自己的性器官或说出它们的名称。所有与性相关的问题都会得到以吃惊的语调说出的“嘘、嘘”的回答。孩子们被告知自己是鹳鸟带来的或是从醋栗树丛下挖出来的。

　　终于有一天他们从别的孩子那偷偷地了解到真相，但这些真相或多或少有些含混不清，并且由于父母的教育，孩子们把这些真相视为“肮脏”的。孩子们推测父母做了些下流的、令他们自己也感到羞愧的事，否则父母不必煞费苦心地去隐瞒。

　　孩子们也意识到那些大人彻底地欺骗了他们，尽管他们曾渴望得到大人们的指引和教育。因此，他们对待父母、婚姻和异性的态度被难以挽回地扭曲了。

　　在传统教养方式下长大的成年男女不大会真正地尊重性和婚姻。他们所受的教育告诉他们，欺骗和撒谎被父母和老师视为美德。性关系，即使是婚姻内的，或多或少都令人恶心。在物种繁衍的过程中，男人屈服于自身的动物本性，而女人则必须忍受痛苦。男女双方在婚姻中都无法得到满足，本能无法得到满足的后果就是催生出了伪装成道德的残酷。

　　正统道德家对性问题的观点可以归纳如下：性冲动的力量是巨大的，在其发展的不同时期以不同的方式展示出来。在婴儿期，它表现为渴望触摸和玩弄身体的某些部分；在儿童期，它表现为对脏话的好奇和喜爱；在青春期，它开始以更为成熟的方式出现。错误的性行为无疑源自性意识的推动，保持纯洁的最好方式就是用一些与性毫不相关的事占据年轻人的身心。因此，他们必须对性一无所知，也必须尽可能阻止他们互相谈论这个话题，而成年人则必须假装这个话题根本不存在。

　　通过这些方法，有可能让一个女孩直到新婚之夜对性依然一无所知。可以预想，事实将会令她感到无比震惊，而这也是每个道德家认为女性对性应有的态度。男孩会更棘手些，因为想让他们在18、19岁之前对性毫不了解几乎是不可能的。通常的做法是告诉他们手淫一定会导致精神失常，而与妓女发生性关系则一定会染上性病。这些说法当然都不准确，但它们都是善意的谎言，是出于道德的考虑才编造出来的。男孩还被告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谈论性话题，即使在婚姻中也不可以。这使他有可能在结婚时让妻子对性产生厌恶之情，从而避免妻子犯下私通之罪。

　　婚外的性是有罪的，但婚内的性则无罪，因为它对延续人类这一物种而言是必需的。但同时它也是加诸在人类身上的讨厌责任，是对人类堕落的惩罚。人类必须承受它，就好像必须面对一次手术一样。

　　不幸的是，除非煞费苦心地刻意为之，性行为常常与欢愉联系在一起。但通过足够的道德约束，这种欢愉可以被阻止，至少在女性身上能够做到。

　　英国的一本廉价出版物中说，女人能够而且应当从性行为中获得欢愉，这种表述被认定是违法的。我自己就曾听说某本宣传册因为包括这个在内的其他原因被法院判定是淫秽的。法律、教会和针对青年的教育者们在性上的态度正是根植于以上观念。

　　在探讨这种态度对性造成的影响之前，我想先说一些它在其他方面造成的后果。在我看来，首要的也是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它打击了年轻人对科学的好奇心。聪明的孩子想要了解世间的一切，他们询问关于火车、汽车、飞机的问题，询问雨是什么做的，婴儿是怎么来的。对孩子而言，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在同一个层次上的，如同巴普洛夫所言的“这是什么？”所表明的意义，它是一切科学知识的源泉。当这个渴望追求知识的孩子知道自己在某个方面的好奇心是坏事时，他所有认知科学的冲动都被遏制了。他首先不太明白哪一种好奇心是可以被允许的，而哪一种是不行的。他或许会认为，如果问孩子是怎么来的是不对的，那么问飞机是如何造出来的也是不对的。最终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对科学的好奇是一种危险的冲动，它必须被约束。

　　孩子在获取知识之前，首先纠结于弄清这个知识究竟是好还是坏。因为对性的好奇在其衰退前总是十分强烈，所以孩子得出一个结论，他想知道的知识都是邪恶的，而仅有的好知识都是那些人们根本不想知道的，比如九乘法表。追求知识是所有健康孩子的一种自发冲动，它就这样被摧毁了，孩子们被人为地弄傻了。

　　我并不否认女性智力水平整体上低于男性，但我相信这绝大部分是由于女性在年轻时对性知识的渴求被更有效地遏制了。

　　除了这些智力上的损害，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有一种更为严重的道德伤害。弗洛伊德最早指出孩子们通常都不相信鹳鸟和醋栗丛的故事，每一个与孩子亲近的人也会很快发现这一点。孩子们得出“父母常常撒谎”的结论。

　　如果父母在这件事上撒谎，那么在另一件事上也会，父母的道德与知识权威因此荡然无存。而且由于父母在与性相关的话题上撒谎了，孩子们认为父母也可能在类似的话题上继续说假话。孩子们互相谈论这个话题，而且极有可能偷偷地手淫。通过这样的方式，他们学会了欺骗和隐藏。

　　与此同时，由于父母的威吓，他们的生活被恐惧笼罩。心理分析表明，父母和保育员们关于手淫恶果的恐吓成为精神紊乱最常见的原因，这种紊乱不仅发生在童年时期，也发生在成年之后。

　　在性问题上，针对年轻人的传统应对方法最终造成的结果是使人愚蠢、欺骗和胆怯，把许多人逼到了精神失常或类似情况的边缘。

　　必须与年轻人打交道的聪明人目前在某种程度上都意识到了这些事实，但正如我们在本章开始时引用的案例中所体现的，法律和管理者们对此还不太了解。目前的情形是，每一个不得不与孩子接触的明智之人都必须面对两种选择，或是违背法律，或是使他们监管的孩子在道德和智力上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改变法律是困难的，因为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都错误地把他们的性愉悦建立在“性是邪恶且肮脏的”这一理念之上。我认为在这些中老年人离世之前，任何改革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