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49日” 唐高宗为玄奘所建的“大雁塔”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二零二零年八月記

了解“大雁塔”以及中华佛塔发展中的历史云烟

在中华大地近4100年的文明发展进程中，佛教的传入被视为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自东汉时期，京师洛阳城兴建了中华历史上第一个由官方所建的佛教寺院起，佛教从此正式走入了华夏历史的血液之中。唐朝在取缔了隋朝以后，在其历任的统治者依次接替皇权以来，一直都视佛教为尊贵的信仰，即使李家皇族都是虔诚的道教信徒，除了曾组织了“灭佛运动”的唐朝第十八任皇帝，唐武宗李瀍（李炎），其余则都尊重佛教在中原的发展。

大雁塔在唐代长安城的所在位置图

大雁塔是大唐帝国的第三任皇帝，唐高宗李治特地为了众所周知的前往天竺（今印度）西行取经僧人“玄奘”而建造的供奉佛经的佛塔。它位于当时唐代长安城的南部，现今陕西省西安市的雁塔区，顾名思义，此市辖区便是以大雁塔之所在而被命名的。唐朝时期的长安城，共有105个坊，每一个坊相当于今天的一个社区单位，佛寺在盛唐时期则遍布了长安城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坊间，大雁塔就位于“晋昌坊”内。

甘肃敦煌市莫高窟壁画中的“玄奘”（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公元600年是隋朝刚刚建立的第20年，玄奘出生于隋朝的东都洛阳城之前身的洛州，出生时玄奘俗姓陈，家境富裕，陈氏家族在历朝历代都是官宦世家。但玄奘在十岁时父亲离世后家道中落，从此便悉心研习佛法，然后皈依了佛门。

新疆吐鲁番市“交河故城”北寺区的西域式样佛塔遗址

在玄奘28岁的时候，他感悟到中原地区的佛法典籍大多在翻译的途中，或多或少有所缺失，质量层次不齐，所以玄奘毅然决然地从甘肃瓜州偷渡出境去了西域，也就此展开了他为时19年的天竺取经之路。

新疆吐鲁番市“高昌故城”西南小佛寺的佛塔遗址

在抵达了天竺佛教圣地“那烂陀寺”后，玄奘经过系统地学习和与众多高僧大德的辩论挑战，迅速成就了他在佛坛的造化与能力，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师。而在回归大唐之后，唐太宗李世民则更是出城亲自迎接，完全淡忘了玄奘违背了其最初的懿旨而西行的“违规之举”。到了唐高宗李治时期，建大雁塔，扩大慈恩寺，便是对玄奘取经之功最声势浩大的封赏了吧。

印度“那烂陀寺”的第3座佛塔（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佛塔原本为印度墓地样式的塔婆（又被简称为“塔”），“塔”又被分为三类：供奉佛陀舍利的塔，为佛塔；僧人的墓地使用的塔，为僧塔；供奉储藏佛经的塔，为法塔。中国原先并没有塔类的建筑，随着佛教逐渐传入西域和中原后，为了加入中华的审美并且将其与主流建筑风格相适应便加以改造，形成了汉化佛塔的建筑样式，木塔和砖塔都是中原佛塔的主要建造形式。中国木质的佛塔因为年久失修，以及战火损毁大都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中国现存最大的木质佛塔是山西的辽代“应县木塔”。

山西朔州市应县的辽代木质“佛宫寺释迦塔”（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走进“大雁塔”以及“大慈恩寺”的前世今生

现在的大雁塔是西安市众所周知的明信片类地标建筑，其形象更是被西安市徽纳入了其中，作为西安的城市名片。地处城南的大雁塔，在建造之初就是盛名一时的京师“藏经阁”，其在唐朝时期的主要功能就是供奉由玄奘从印度取回的佛教典籍。

大雁塔后方的音乐喷泉广场

由于印度在古时并不生产纸张，所有的经书都刻印在贝树叶子上，所以又被称为“贝叶经”。但这种贝树叶子却在干燥之后，容易发生失火现象。在唐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玄奘请求唐高宗李治建立一座砖塔，以求存放珍贵的典籍，避免发生损毁之失。

大雁塔因其高耸入云的形制规格，在诗篇中也不难以发现其踪迹：

“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
却怪鸟飞平地上，自惊人语半天中。
回梯暗踏如穿洞，绝顶初攀似出笼。
落日凤城佳气合，满城春树雨濛濛。”

—— 章八元（唐）《题慈恩寺塔》

在步行至大雁塔所在地——大慈恩寺正面入口处的路上，可以抬头近距离仰望这座和你仅有一墙之隔的千年古迹。院墙的红色，和佛塔的淡黄色，以及树叶的绿色相互和谐搭配，犹如一副美丽的“画卷”展开在了眼前。

作为现今中国留存下来的最完整以及形制最大的唐代建筑物，大雁塔在我的心中是一个犹如图腾般的唐迹遗存。

大雁塔是一座7层的方形佛塔，高约64米，这座塔最初名称为“慈恩寺塔”，之后被改称为了“雁塔”，最终为了与荐福寺内的小雁塔相区别而被改称为“大雁塔”。而关于“雁塔”这一名称的来历，流传较广的说法认为是根据“埋雁建塔”的典故来命名的。根据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记》记载，在摩伽陀国的因陀罗势罗娄河山中，有雁塔，相传雁投身欲开悟小乘教徒。这一记事可谓是大雁塔名称的最初出处。

还有一种说法，在印度最大的佛教寺院那烂陀附近，玄奘曾看到过一座名叫“亘娑”的佛塔，亘娑的意思是大雁，传说佛陀曾化身为大雁，从空中撞地而死，教导那里的僧人不要杀生。印度的亘娑塔给玄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雁塔最初也是被设计成了亘娑塔的样子，但设计使用的建材却因为石料一时难寻，便用泥砖所取代了。

公元645年，结束了19年西行取经的玄奘，开启了庞大的佛经翻译计划，并且希望得到唐太宗李世民的鼎力支持，为所译佛法作序。《瑜伽师地论》是其中玄奘最为看重的一部经典，梵文有四万颂，汉译佛经一般把一颂翻译成四句，仅仅这一部经典就有16万句，至少100多万汉字，玄奘从印度带回典籍657部，可见玄奘翻译任务之巨。

大慈恩寺前矗立的玄奘法师塑像及大雁塔

大雁塔被建在了大慈恩寺之内，而大慈恩寺是唐高宗李治还作为太子的时候，为了追念生母也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原配文德皇后长孙氏，在隋代无漏寺旧址上建造的皇家寺院。大雁塔则是在李治登基之后，公元652年由玄奘亲自向唐高宗请命而建造的佛塔，这二者的建造时间一前一后，并不是一气呵成的同代建筑。

大慈恩寺正门

在大雁塔建造之初，时年53岁的玄奘还亲自参加施工，搬运砖石整整半个月。

“亲负篑畚，担运砖石，首尾二周（年），功业始毕。”

—— 唐慧立、彦悰（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对大慈恩寺以及大雁塔的描述，也出现在了唐高宗李治所留下来的诗句中：

“日宫开万仞，月殿耸千寻。
花盖飞团影，幡虹曳曲阴。
绮霞遥笼帐，丛珠细网林。
寥廓烟云表，超然物外心。”

—— 李治（唐）《谒大慈恩寺》

大雄宝殿正面与大雁塔

在大慈恩寺的寺院山门内，有钟、鼓楼对峙而立，中轴线的主体建筑依次是大雄宝殿、法堂、大雁塔、玄奘三藏法师院。根据《慈恩传》和《长安志》记载，唐大慈恩寺重楼复殿，云阁洞房，凡十余院，总1897间，面积占其所在的晋昌坊有半坊之地。

在大雁塔的塔内装有楼梯，供游客登高参观。除底楼第一层外，其余六层都可以看到四个不同方向的西安市景，令人心旷神怡。

法堂与大雁塔

自唐中宗李显的神龙年间（705-707年）开始，“雁塔提名”已经成为了京师长安城的风俗和一道景观。“雁塔提名”指的是，凡是新科进士的中选者（古称“及弟”），先一同游览曲江池，再赴杏园参加御宴，然后登临大雁塔，并提名塔下留念。

大雄宝殿侧面的对鱼

当年27岁的白居易成为了进士，由此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句来纪念当时心潮澎湃的时刻：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 白居易（唐）《句》

• 攀登“大雁塔”所目及视野

以下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在大雁塔中所看到的西安市雁塔区风景。

• “大慈恩寺”后庭：玄奘三藏法师院

大雁塔北面的玄奘三藏法师院，殿上供奉有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和铜质坐像，殿内壁面布满了玄奘的生平事迹壁画，有铜、木、石三种材料。它也是目前规模最大的玄奘纪念馆，供游人参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前来参观的时候，赞誉玄奘三藏法师院是“当代敦煌”。

从大雁塔内部俯瞰玄奘三藏法师院

在大雁塔的左面，是一个类似于植物园的休憩园林，供游客参观。

大雁塔的塔刹是我所见过的佛塔中，形制最大且最壮观的。

塔刹

在民国时代，还未被妥善维护前的大雁塔的沧桑面貌，被有心人幸运地记录了下来。

20世纪初时的大雁塔和大慈恩寺

20世纪初时的大雁塔

“大雁塔”的造型变更及内部结构（根据杨鸿勋所著《建筑考古学论文集》）

初建的大雁塔只有五层而已，大雁塔的塔身为外砖内土结构。建好的大雁塔并没有让长安城的城民感到多少愉悦，反而觉得这样外来式样的建筑，与长安城的其他建筑格格不入，显得十分突兀。

“塔基面各一百四十尺，仿西域制度，不循此旧式也。塔有五级，并相轮露盘，凡高一百八十尺。”

—— 唐慧立、彦悰（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唐代五层

“初唯五层，崇一百九十尺，砖表土心，做西域窣堵波制度。”

—— 宋敏求（北宋）《长安志》

武则天长安年间将原塔拆除之后，改建七层方形楼阁式塔，大历年间被改建为了十层。

唐代十层

在经过了“安史之乱”的战争破坏，以及年久失修，到晚唐及五代十国时期时大雁塔只剩下了七层，所以被重新修缮为了七层砖塔。

唐代七层

明万历年间，塔内各层被重新安装了阶梯，并且在唐代残破的塔身外加砌了一层砖面，便形成了今日的外观。

明代七层

在现在大雁塔的内部，是由红色旋梯所组成的内部结构，越往上走越感到空间狭小，且不可以上下行同时移动。

佛教在东亚的传播历程以及佛塔在印度的初始样貌

佛教起源于古印度河流域的迦毗罗卫国（位于现今尼泊尔和印度边界），这个国家的王室太子悉达多·乔答摩在他35岁时修道成为释迦牟尼佛后，在公元前6世纪对弟子开示的“苦、集、灭、道”的教导内容，因缘转趋为宗教化，佛教也是现今世界中的三大宗教之一。

佛教在世界传播的地理示意图

佛教在历史上曾对世界文化传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对于东亚、中亚、南亚和南洋群岛地区具有深刻且广泛的影响。佛教经历史发展，通过南、北两条途径传播，最原始的佛教在传播过程中融合了西方文化的特点，在塑像上显示出了“高鼻梁、深眼窝、身披类似于古希腊古罗马长衫”等欧罗巴人的面孔和服饰特征。

佛陀塑像在印度及其附近区域传播时早期的样貌（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摩诃菩提寺最早是由大兴佛法阿育王建造的，也是印度现存的最早的全部为砖石结构的佛教寺庙之一。摩诃菩提寺是与“佛陀”生前生活所紧密联系的四个佛教圣地之一，也是“佛陀”成佛得道的地方。

印度“摩诃菩提寺”（此图片取自于网络）

根据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记》记载，摩诃菩提寺建于公元2世纪，直到14世纪，缅甸国王在此遗址上出资重建，不多久这座寺庙又遭严重的洪水，随洪水而来的大量泥沙又将它埋在沙土中长达数百年的时间。

最初影像中未被修缮过的“摩诃菩提寺”

19世纪70年代，在缅甸的佛教徒与当时孟加拉国政府的共同协助之下，双方一起终于将摩诃菩提寺修复，寺庙的外貌在19世纪时被英国考古调查队再次修缮。

1899年时在经过了1880年代修缮过后的“摩诃菩提寺”

结语

大雁塔，作为西安、全陕西省、全国乃至全亚洲现存的最完整且最宏伟壮观的唐代建筑，它的历史地位毋庸置疑。随着民族英雄般的文化传播者“玄奘”的步履迈出了西域，其缔结出了中印两个古老世界的文明交汇之花，功绩不可一世。

在大唐屡次三番遭遇到挫折和缔造辉煌的时候，大雁塔都是历史的“最高”见证者。在伴随着帝国每次兴衰起落的过程中，其伫立在“晨钟暮鼓”的长安城里，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的悲欢离合，也在今天人们的仰视中，“目空一切”。

“长安49日” 我爱西安，爱这座城市值得被回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