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教育系列～自费生

拨动心弦，流淌出心灵的乐章。可，迟到的、象征性的高考以后的那一乐章啊！全是浑沌、混乱的噪音，不仅自身发出噪音，还像木偶一样，被操纵着发出更难听的噪音。随着这样的心灵噪音起舞，那舞步，那举止，那共鸣，也是杂乱无章的。
合肥本地的自费生的源头偶然从一个本地电视节目里找到，中国科技大学的一位副校长，在80年代初，新学期开始后的一个非休息日，骑自行车在街上溜达，所经过的大街小巷，见到很多20岁左右该上大学的年青人，聚集在一个个康乐球（类似于台球，但球是扁平的，球台是光滑的）台前捣球，不三不四，也无所事事。于是他突发奇想，找到当时的合肥市委书记，商量能否办一所走读的大学，让高考落榜（落在高中专之后）的学龄青年能够接受高等教育，于是不久有了合肥联大（现名为：合肥学院）。实质没有他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名义上不包分配的联大为落榜的很多官员孩子安上了地方人事指标（当然一些城市平民孩子也跟着沾光），自然也安排了毕业后的工作，为他们日后升迁，铺设了桥梁。就像合工大后来罕见地招了一次工，实验员的悠闲差事，背后是为了解决某校领导的孩子就业。大约86年左右吧，合肥工业大学也有了自费班，很快，各式各样各类的自费班泛滥开来。自费班大体上有两类，一类是通过高考录取的，当然分数线要远低于国家计划内的中专，合肥联大也属于这一类，后来各个高校都有这一类自费班，甚至不招普通大学生的培训机关也招自费班，比如安徽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同学中就有去上的。数据更形象，理工科，当时高考满分是710，重点大学本科约为530，本科线约为510，大专线约为500（这一类国家计划大专极少，合工大那时候每年有30个名额的实验技术专业），中专线约为480。以上就像全国通用粮票一样是国家确认的。接下来建档线约为450，而自费生大约390就可以了，但是他们有地方委托培养的人事指标，简单点说，就是干部。另一类是通过成人高考录取的，88年我考上合肥工业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夜大学工业电气自动化专业本科，报道时傻呵呵地问：“这毕业出来是工人还是干部啊？”工作人员笑了，“你原来是工人还是工人，原来是干部就是干部。”“可我原来没有工作……”“有单位用你当工人你就是工人，用你当干部就是干部……” 明白了，成人教育是业余学习，跟工作没关系。夜大、函授、自考等等是早就有了的，现在发展出也像大学生一样全日制上学的成人教育，就是自费班，学费比五大要高很多。本科同样读五年，专科三年。它是这样安排的：前一年就来上预科，既包括成人高考的复习又包括一些大学通用课，比如高等数学、英语和计算机高级语言等等。等到第二年成人高考过后，考上本科的就继续读四年，考不上本科的可以转为专科，和专科生一道再读两年。合肥工业大学最出名的是精密仪器系办的自费班，据悉，它吸收了一些北京机械工业部领导的子女，而且上级命令必须让他们通过本来就十分简单的成人高考。
我去夜大报道以后并没有在9月1日马上去读，因为我同年七月的高考后还是接到了合肥工业大学土木工程专业自费大专班的录取通知书，要九月稍晚些才开学，在黄山市的屯溪区就学，等待的时间里，又被送到树人高考补习学校复读。不料最终被教育厅以分数过低为由用自己的子女换掉。快到十月的时候，才领了书上夜大。这两年的命运啊，除了不可抗拒的外力，被父母胡乱地操纵着，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夜大本科班的学生只有30个左右，有的工作了几年，显得很成熟，有的是中专毕业后来上的，这是一条我原本能走通的路。也有些是刚刚高中毕业没工作的人，其中还有以前同学。东楼小教室下课了，我们几个没工作的同学在一起瞎扯，“这个出来有什么用啊？”同学嬉笑着，“开店。”“我在你家对门开店。”
过了个把月，父母突然不让我上了，说是电子系办个自费大专班，只要两年，出来得快。“我对电子不感兴趣，我还想读这个本科。”我的话犹如放屁，老爸不耐烦地说：“这个毕业你都多大了？！”他们弃我如敝屣，希望我早点滚蛋。
十一月份，几乎是行尸走肉的我，木讷地来到了电子系大专班的固定教室，619。
新集体的人，气质和风格与夜大截然不同。他们学生气息很浓，高考落掉最后一线的榜仍然不愿当工人，普遍家境良好，生活优越，娇生惯养，并且所处的环境也妖魔化了工厂。可是，那时以计划经济为主，安徽本地的民营企业几乎没有，毕业了又往哪里去呢？头几天，人还比较少，一部分合工大的子弟认识我，一部分来自本市的机关和科研单位的子弟，这一类人就是我身边熟悉的人，经过两年的漂泊与洗礼，变得陌生起来。还有几个外地的，比如霍山的。一周之内，开的课深深地伤害了我，怎么还上高中的内容？补习？还要参加明年的成人高考？今年我不是已经考上了吗？还是超过本科线99分的高分，那学籍呢？放弃了？一切都是父母瞒着我操作的。原本就静不下来的心，现在课本里的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瞎混吧。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听说这一批来自阜阳地区太和县的同学中有些体育生，我到他们的住地看望一下。招生信息流通不像今天这么发达，自费的生源往往来自高校的亲友介绍，所以出现来自同一区域的扎堆同学。化工系设在校园中部的最西侧，是个单独的大院子，除了办公楼，还有一排平房，用于自费班的外地学生宿舍。我去时，戴GJ正和一女生打着羽毛球，那女生我忘了名字，有一米七几高，看着就像运动员。见我来了，他们热情地招呼，话题自然从体育高考开始，戴GJ笑呵呵地说：“我们都够，就是文化分不够。”“你800米多少？”我问得很直接，“2分15秒。”我撇了撇嘴，“两年半前我合肥市运动会2分16进了决赛，不过决赛就垫底了。”
话很投机，“我68年的，”“我也68的，”“那你肯定没我大了，我一月，”“不一定，我也一月，”“我8号，”“我3号，”“你胡编的，”“骗你是小狗。”我们成了朋友，在一起上课的时间不多，因为我还在树人学校装模作样。闲暇时相聚交流着生活，“在我们县城，和我最好的朋友有十几个，街上一般的地痞流氓也都有点头之交。”相形之下我的生活却封闭得很，只有倾听的份，“帮人打架要看什么事，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去。遇事要先讲道理。”……“我一般不叫人，自己能解决的不去麻烦人。”
安徽的某些地方带脏话的口头禅非常普遍，连女的都说，比如芜湖人口中的“一屄屌糟”，把男的女的都带上了。而安徽另一些地方面对脏话不啻于宣战，在戴GJ眼里就是。化工系大院宿舍住着不同自费班来自不同地区的同学，本班的霍山人也住在那里，还有外班的。一天晚饭后我在化工系大院跟同学聊天，另一个寝室的有个自费生就在大院里无顾忌地撒尿，这时已下班，系办公楼里是没人的。这引起了戴GJ的不快，“要是我媳妇在场，我上去就揍他。”我似乎见到了导火线。
很快，心存芥蒂，冲突乍起，还是对方仗着人多先动的手，也只动了一下就被戴GJ闪电般一通拳脚打趴下了，身边的同伴也被打跑了，跑时扬言要叫人，戴GJ冷冷地回答：“晚上见。”都是外地刚来的，上哪叫的人？他事后含糊地说是在合肥的太和同乡。
突击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化工系大院，“咣”地一声踹开对方的宿舍门，喊杀声四起，只要是不认识的，就是敌人，只要是两条腿的灵长类动物，都被打翻在地。同班有个肥西农村来的夏同学也住在别人的寝室，瞬间被这场景吓着了，特种兵正要对他下手时，他情急之下说了我的名字，戴GJ猛地想起来班上有这么个书呆子，放过了他。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以至于本地黑道都为之震撼，抛来了交往的橄榄枝，然而，戴GJ要走了，他爸爸来接他回去。凌晨三点多的火车，我去送的他，太和县城的两名女同学帮他整理着行李，衣服和被子叠装了起来，再来拿枕头，枕下呈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出半月，那个太和籍的高个子体育女生找到我，“戴GJ当兵去了，这是给你的信。”“什么兵种啊？”“汽车兵。”打开来信，赞扬的优点我自知，点到为止的缺点当时却不能自救。当时很多身边的人，都认为我非常适合当兵，我渴望到军队的熔炉里锻造成一个新人，烧掉知识分子家庭胎带的陋习。但是，我眼睛后天被近视了，并且，那时还没有激光手术。
人流如水流，流进流出。
晚上，从主楼前的校园眺望619教室，从灯火通明、连成一片的其它教室区别出来，我们教室的灯孤独地亮着，我上楼进了教室，灯光下，四位50后的新学生在看书。他们是淮南煤矿选送培养的，我没有心思看书，和其中最年轻的58年的老师傅攀谈了起来。“抽烟吗？”“不抽。”他们的观念和我有很大的分歧，“你希望未来做什么工作呢？”“一杯茶，一张报纸，一张办公桌……”“那有什么意思？”“我啥也不想干，为了，什么都不为，谓之清静无为。”“其实这样的生活，我们几个已经获得了，我们已经不是一线的工人了。”“那你们来上学是为了什么？”“完全是为了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修养。”……回家的路上我回首望了望教室，自忖：我怎么这样颓废？！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是不是该从上面纵身一跃而解脱？
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可是那个年纪、那个眼界、那个被捆死的思维，痛哭过也哭不出个所以然。对于天无绝人之路和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鬼话。很怀疑。
即使是全职学习，自费生的听课率仍然不及工作之余的夜大，一次在合工大澡堂里听着青年教师们对话，“他们很少来听课的，恐怕也听不懂。”“不来就罢了，来了不听，还跟你搅屎，他们就没长那个脑袋！”“他们自身就是一坨屎！”那为什么要办自费班？不仅高考一条线下来的有，成人高考系统的也有。有五大不就可以了吗？对了，为了钱。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电子班的一堂高等数学课上，一个小混混一边和同桌讲着闲话，一边掏出多功能指甲钳摆弄起来，“你不要在那搞来搞去了！”耿YH老师斥责道。小混混继续“咔哒咔哒”地剪着指甲甚至趾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耿玉华气得说不出话来。相比精仪系的自费班还要好些，那里60人的一个班真正来上课的不足十分之一。都干什么去了？学生交了钱，获得了文凭；教师输出了知识，获得了奖金；学校提供了舞台，获得了资金……但是，那儿好像不对劲，一定有资源在浪费，原来大家都在骗。
都干什么去了？青春花季的年龄也是寻找爱情和友谊的年龄。
男同学在一起会把女同学按漂亮程度排成序号，有人提出应按综合魅力指数排列，于是，陈H，1号；徐P，2号……
同学不久，带电粒子在磁场的作用下重新排列组合。夜色的校园中看见陈H和霍山的操H依偎在了一起，明显看出亲热的主动权操控在陈H手里，操H倒像个青涩的小男生任由她摆布。我和杜WX提到了，“班上很多男的都说陈H好有深度，好有内涵，还气质美女，长的是狗眼！这么快就运动到床上了？就这眼光啊？”“哪讲的啊，陈H心野得很，傲着呢。就操H那样一肚草包的绣花枕头，陈H根本看不上，不过是看他长得漂亮，玩一玩罢了。”我故作惊讶：“哦！哦！春梦了无痕啊？”杜WX淡然一笑：“她家是南昌的，毕业后回南昌，或者到哪个大城市，肯定不在合肥，她不讲，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还调查她历史啊？”再说就说到处女膜了，我笑而不语。贞操啊贞操！中国女孩好像并没有，哦，好像都可以人造，还能批发了。
这里要讲一下杜WX，她长得不漂亮，甚至可以说丑，但是她的风格与气质明显有别于那些娇滴滴、甜腻腻的女生，尽管是同龄。她来自北门的工厂，朴实大方，成熟稳重，外柔内刚。时间一长，不是陈H而是她，让男生、越来越多的男生体会出女性容貌之外性情与性格的美感。我有种预感，将来也许会遇到自己欣赏的女工？真的，这不是准备退学去考技校了吗，很可能……真的，两年以后，一个理想的影像出现了，她固定了我对伴侣的审美要求……真的吗？孤魂野鬼哪来的归宿？我不属于人类，不可能有人类的爱情。自作多情惹的祸，还是自己舔舐伤口吧。
结局往往出人意料，后来，杜WX被次年成人高考过后才来上课的小混混揽在怀中，陈H毕业就留在合肥，嫁给了班上很老实的一名男生（那两人都是合工大子弟，因故知道）。
也有成功的爱情典范。班上的一对很类似的男女一见钟情，以至于几年后、十几年后仍然能在街上看见他们卿卿我我的散步。
一天傍晚才下课，太和农村来的王HS神秘兮兮地托我转交一封情书，我追上六安来的王L：“王L，这是那个，王HS给你的信，用英语写的。”王L的脖子连同辫子扭几扭：“呦，看不懂……”夜色下也看不见她脸红了没有，身边年长已婚的女伴噗哧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后来知道，王HS的农村婆娘都已经大了肚子。
突然，有个女孩单独约我到她家玩，我如约来到她家，哇！省直机关宿舍，家境殷实，书卷与艺术气氛浓厚。当然，少不了爱情的话题，不过只聊聊别人的爱情，我？我还没有形成爱情观。以前有过的异性审美观，其实是爱屋及乌，爱体育，此前也只接触过体育类女生，所以只觉得体育类女生是美的。除了天然异性相吸的引力，那时我实在感受不到异样的魅力。
女性的震撼力却能深刻地感受到，我想每个生活在同时代的中国男人从小就不断被震撼着，例子不胜枚举。孙J可不是什么自费生，那是高考分数超过清华、将来一定移民的华裔精英女科学家，中学时代的学习、体育竞赛屡屡获奖，合工大计算机专业四年的三好学生，保送研究生，体育尖子，长得也蛮漂亮……张YH，绰号就不说了，我们交往很少，仅仅点头，但我们共同熟悉的人就太多了。一米六几的身高，戴一副眼镜，其貌不扬，高考落榜后在精仪系的自费班上学。他有很多特点，比如讲义气，够朋友，好女色，但是人们说得最多的特点和故事是，心黑手狠，凶残暴虐……你知道这样的爱情故事对于毒化社会风气有多大的作用吗？这样的事在以后的人生阅历中，会不断地阅读到。善良？随缘？真心？忠诚？后来的电视相亲节目，从红口白牙中吐出。这个民族的雌性动物有多么虚伪！
那时我萌生出了一种共产主义思想，女人既然是财富，那么共产主义的理想是按需分配，在此之前，应按劳分配，按对社会贡献大小分配。后来发现财富是商品，有人买不起，有人买一次性使用的，有人只能买二手货，有人只能买劣质的，而成功人士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精品、极品、原装正品。现在的政府官员喜欢奸淫幼女、处女，包二奶、养情人，正是符合优胜劣汰进化论的自然选择，屁民除了艳羡还敢不服？
我在回味着，回味着厕所的味道。大学男厕所（女厕所我不知道啊）充满艺术气息，在墙壁上，木质的隔板上，这些艺术只有一个主题，性器官和性行为。假使当时影视手段如今天发达，翻拍制作成中国大学的壁画和书法集锦，一定会让人窥视到这个民族的灵魂深处。看，它凝固成了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的建筑艺术。谁？用极致的手笔描绘出这个时代的荒诞与扭曲。我若是书法家，须给自费班题匾：骚水横流。
象牙塔里鱼龙混杂，校园一点也不宁静，黑帮肆意横行。我相信绝大多数人的精力都是差不多的，也是有限的。智商也差不多。当你精力都用于看书学习的时候，往往忽视了发展其他的能力，在比今天严苛得多的生存环境和激烈得多的高考竞争下，大部分正规大学生非常胆小懦弱老实本分，也有小部分卑鄙下流之徒。在自费班兴起之前，这样一种人员结构，埋藏着多少欺凌弱小的故事！工大附中一些混事的初中生（那时中学生的人员结构和今天差别太大了），随意地殴打大学生，打不过怎么办？叫人呗，有一张黑色的网。这与保卫处的包庇与纵容不无关系，直到包不住火时。我家邻居祝YS就是因为结伙打伤正规大学生被判九年徒刑的；我们北村前面原先的平房区里的槐Y，就是撬开大学生宿舍的门，见有人就走，没人就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而进监狱的；还有个工大附中的卑劣之徒出奇地考上管理系，成为大学生之后仗着本地势力在同类中横行霸道，勒索钱财……问题是这样的人在大学生中占主导地位！听考上合工大的以前八中同学说了极个别例外的故事，杨ZM，合肥八中毕业，合工大85级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本科生，不是那种小混混，是真正黑帮骨干。后来从黑社会的信息渠道得知他的高考分都能上清华了，奇葩啊！一次小混混们踢到铁板上了。小混混们打不过，叫人，叫来的人再打不过，再叫人，杨ZM叫的可都是黑社会成员，呵呵，最后合工大子弟中的地痞头子张T也被杨ZM给收拾了一顿。
自费生带来的新鲜血液把大学生的成分搅浑了，分不清了。瞧，风光无处不在……有时去西楼空荡荡的大教室呆望蔚蓝天空的一角，红墙、绿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的思绪会穿越时空，忘记眼前的烦恼。这天，这间大教室空着，嗯，没锁，进去坐坐。我推开门，里面的椅子上坐起来一个男生，急急整理着衣服，“有一个人也无所谓。”又有一个人从长椅上爬了起来，女生，这回儿就有所谓了，走吧……到图书馆里看些人文类的杂书，阅览室里树丛般的书架，我正从这一排转到下一排，哇！一个认识的自费男生正嬉笑着用手抠一个女生的阴部，女生嬉笑着半推半就……尼玛（今日网络用语），这是图书馆……在校园里独自漫步，经过的路边，三男一女在讲着话，突然一男挥拳砸向另一男，瞬间掉头就跑，另俩男直追，只留下女的轻声叫：“不要这样！”……
人继续不断地增加着，新鲜血液补充着。来自蚌埠的许DP成了我的好友，他被安排住在斛兵塘前的研究生公寓，研究生没有那么多，因此公寓里也塞进了自费生。虽然还是上下铺，但是人少，只住三四个。这天，正参观着他的房间，从门外无声地进来一位身形小巧清秀但是面色阴冷、眼眶和嘴唇发乌的人，拿了一件什么东西又无声地走了。“这人是谁？怎么样子怪怪的？”许DP有点皮笑肉不笑：“他是从上海来的，也住这里，在精仪系的自费班上，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可是突然，“唉！”许DP发出一声叹息，骂道：“你们合肥的女孩真贱！”我反驳道：“怎么这样说？哪里不都一样吗？”“他经常带些女孩来寝室睡觉，女孩从来就没有重复过！”床的摇曳声、男欢女爱的叫声和喘息声终于引爆了许DP和另一室友的怒火，他们摊牌了：“要么滚蛋，要么别带女人来睡！”那位另一自费班的硬朗小伙加上这一句：“否则把你揍扁！”
上海小阿飞很快融入本地的黑道，混世是要钱的，在底层混世更要提供钱财。于是校园里的自行车成了猎物，猎物很快累积到一定数量，东窗事发，寝室的门在凌晨熟睡的时间被打开了，明晃晃的手铐连着小阿飞被拽了起来，“走吧，多带点衣服和钱。”进了螺丝岗看守所。几个月后，释放了，回到寝室，上海小阿飞和许DP说了些往事，他在上海时就是个混混，是家长把他送到了合工大上自费，而且自费生中这样的人还不少。小阿飞也不避讳被囚禁中的故事，无聊中，身体瘦弱的他成了别人的玩物，抓苍蝇玩吧，有的苍蝇趴在高处，那就站人墙上去打，囚室里的“将军”们在下面摇晃，结果轰然倒下，摔个浑身青紫，“将军”们“哈哈”大笑，若是捕获了苍蝇，“有营养，吃下去！”吃了再打……现在喉舌媒体问起：你幸福吗？中国人的幸福观简言之就是：你痛苦，我就幸福。这样的幸福观在监狱、在囚室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是在研究生宿舍，许DP结交了很多所谓精英，国家计划内的本科生和研究生。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但是在自费班，在所有全日制普通高校国家计划内本科生以外的大学班级，风平浪静，水波不兴。许DP个人积极投身大浪中了，甚至我的一次恶作剧差点连累了他。就是在教室里的黑板上粉笔写的一副对联，我写的没有问题呀，是《人民日报》上的，可是，刺激到的都是有血性的男儿，他把改了。当电子系领导严肃地说起这事时，同样和许DP要好的另一位同学小声对我说：“我猜到是许DP写的，只有他有这个才华和勇气。”许DP主动向系领导坦诚了改写之事，好在他平日里是个乖孩子，系里没有追究。我告诉他我是始作俑者时，他把话题指向了大事，似乎满含感情：“那些jueshi的女学生，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将来就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力。”“谁要他们jueshi的？！你连女朋友都没，还操别人生孩子的心？”“你怎么没有同情心呢？”“唉，不说这个，希望你能读懂中国。”
不仅大学生有自费的，研究生也有自费的。他们自费得有点滑稽。我们住家楼上有人在校研究生院工作，他老婆后来见到我父母时，总是撺掇我上研究生，我乍一听觉得莫名其妙，父母一解释才明白原来是营利的生意，是要四、五万块钱的自费研究生。有一天在图书馆，见到一位认识的自费生，“你已经毕业了吧？”“嗯，准备上研究生。”“哦，”虽然一脸惶惑，他是连高中都考不上的人，通过成人高考就不错了，还能考上研究生？不过嘴上还是恭维， “哟，那恭喜你哦！什么专业呀？”“还没想好，我准备报计算机。”“什么？现在是五月份，二月份不就考过了吗？去年十一月份不就确定了吗？你不是说准备明年的吧？”“不，不，我，我……选的是自费的，不用考试，交钱就行。”
新的同学又来了，张J来自肥西县城，大半年之后过了89年的成人高考才来的。没课的一天中午，教室里只剩下霍山女生黄S和新来的他，我走进去时关了吊扇，他注意到了我。这时黄S出去了，我爱搞恶作剧，把她的茶杯放在了吊扇的叶片上。方便回来后她说：“你们不嫌热啊？”我俩对视一下笑着回应：“对，对，等你回来开。”吊扇一开，张J就嚷：“好凉快啊！”接着，扇叶越转越快，“哗啦”，金属茶杯从天而降，黄S惊讶：“这不是我的茶杯吗？！”我和张J笑得前仰后合，随和的黄S先装作生气的样子，很快也笑了。接下来我和张J畅谈起来，看得出，他对未来满怀憧憬，“我这边一毕业，办个边境证，就走了。”他的心儿飞向了南方，飞往几年后注定要被太宗画圈的地方。“那边，经济很活的，完全发挥个人的潜能，我想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我们这就两年能学到什么？”“有个文凭就有了敲门砖。”“这样的敲门砖谁看得上眼啊？！”其实那时的眼光怎么能够看见未来，市场的水很深，掌握一定的专业知识，哪怕是片断的名词，不需要真能从事相关的技术工作，利用当时社会对大学生的崇拜心理，就可以潜得很深。很久以后发现，潮起潮落，弄潮儿中很多是假人，假文凭，假履历，假身份，假证件……你要是在大学里混过，会轻车熟路的。
很多上自费的都有自己的路，在我们电子班，比如，机械厅等一些机关里的孩子，家长就在机关安排了；比如，霍山来的同学，都是三线厂领导的子女，军工企业也为他们预留了位置；再比如太和县副县长的女儿，还愁没工作吗？就是我们合工大子弟中有的在二级机构里都能消化。来的如果真没有路，恐怕只有奔赴改革开放的前沿了。
远方在召唤，难道年轻的我不渴望远行吗？父母却坚决地反对。其实，娜拉出走以后……《玩偶之家》故事的最后，娜拉没有去死，也未忍气吞声地留下来，而是选择离家而走，果断地关门离去。还是与我知识同步成长的性格特质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人与人交往的感觉就像刺猬，离得太远，彼此寒冷；靠得太近，容易伤害。在淘汰再淘汰的地方，大家都在苦闷和彷徨中摸索着青春，突然会有同学造访，促膝谈心。在我同样被迫去上的高考补习班里，失意的年轻人也常常通过谈心获得心灵的慰藉。见我对高考失去兴趣，对工作发愁时，曾经有同学提醒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考中技呢？”“中技？是个什么东东？”要知道，在焦躁的情绪下，我连招工考试都去考过；今非昔比，83年初中毕业时的成绩远远超过了中专分数线，那可是人事指标。同学们侃侃而谈：“和高考同时进行的高中技校呀！只限城市户口，考上就有劳动指标了。毕业分配都是国营大厂，不过有年龄限制哦，22周岁。”唉呀！！！
李X的爸爸替他在今天包河公园清风阁的地方弄了一小套房子，从化工系宿舍搬出去了，我去看他，他爸爸就是国营大厂的厂长，也在。听说我考技校要走了，笑着摇摇头：“你这是怎么想的？这差好几个层次咧！”“可是这出来没工作……”“列宁同志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家也没啥背景……”“当下经济体制正在改革，企业可以自主招聘，可以双向选择。”“我希望能够稳定下来。”“想不到你年轻轻的，思想真保守。”现在看来，厂长是有远见的。
“那你为什么不考中技呢？”我用这话去问同班的梁B，“高中技校我考不上啊，再说，都上了一半了，就上完吧。”问同班的郑F，“我也去考。”补习班里的张H，一天晚上带着醉意和酒气，来和我谈心，我也问：“那你为什么不考中技呢？”他呈现出难受的表情：“上技校，当工人，做牛做马，不干，不干……”
那段日子，人飘忽不定，友谊如走马灯似的，过眼就成了云烟。89年8月我接到了合肥市电机电器技校的录取通知书，似乎找到了归宿，似乎。
和夜大函授等等不同，大学的运动会，自费生也是参与的。80年代末，合肥工业大学运动会已经变了味，不仅有特招的运动员参加，自费生里的不少体育生也参加，甚至从校外拉不相干的人参加，我在自费电子大专班最后的出现就是被征召回来代表电子系参加89年合工大秋季运动会，这时我已经是双电技校的学生了，和合工大有屁关系！
2013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