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不好过，不在于地方，而在于和谁一起

一

张贤亮获1985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肖尔布拉克》，有句充满生活哲理的大白话：“日子好过不好过，不在于在什么地方，而在于和什么人在一起。”

古代贤人也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北宋诗人王巩因苏轼诗案而被贬广西三年多，他的爱妾柔奴一直陪着他，“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流传千古。

张贤亮自己也因发表诗歌《大风歌》被误打为右派，到宁夏劳改长达22年。

所幸张贤亮遇到的当地人对他还不错，他便信奉着“安心福地”，后来他的府宅题照也是这四字。

这种生活态度，他写进了小说，用一个离婚的汽车司机和一个失足单亲少妇的爱情，来证明这个生活哲理。

那个离婚的汽车司机，我们在上一篇

草将三，公众号：草三堂“老许，你要老婆不要？”的另一种爱情演绎

介绍过了，是个好人，成全了陕北姑娘和陕北小伙子的爱情。

司机虽然一度觉得自己委屈，好心没好报。可他师父却赞扬了他一番：“你做得对！存着好心想图好报，那好心也不是真的。做人哪能跟做买卖一样？”

汽车司机想通了，原来是他等的船还没来。

读者朋友，你说得准你的另一半何时出现吗？

已经出现了？那恭喜你啊，可以留言分享你的故事了，或者发个糖给我也不错。

还没有？嗯，那我们接着来看汽车司机的爱情。

二

七十年代，新疆的库米什地区，地广人稀，平沙莽莽黄入天。

若遇大风天，就真和唐朝边塞诗人岑参所写“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无异。

就是这样的一个大风天，傍晚，司机看见一个蒙巾的少妇搂着孩子坐在路边。

司机瞧出她应该是在赶路，放慢了车速。可少妇只是往车内瞥了一眼，并没招手。

“她那表情……怎么又是希望，又是害怕？”司机纳闷，停车。

他下车，捂着帽子，风差点把车门掀掉。“你要去哪？”

“肖尔布拉克。”少妇畏畏缩缩地打量司机，想上又不敢上。

她怀里的孩子只有四岁，小脸蛋冻得青紫，大眼睛惊惶地盯着司机。

司机突然明白少妇为什么不上车了。

其实不光那时候，现在也有败类——林子大了，什么群体中都有败类。

败类司机会把单身女性带到中途，寻个山坳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占女人便宜。

“我把驾驶执照押你，你不顾惜自己也顾惜孩子。后面也没车了！”司机一语中的。

少妇看了看被冻着的孩子，无奈地上了车。

本想那孩子会乱摸变速杆、捣捣蛋什么的，结果却十分老实。

少妇慌张地安抚着孩子，可孩子居然咳嗽起来，喘个不止。

司机见状不对，一摸孩子脑门，烫手。“孩子病了！”

少妇不语，突然嘤嘤地哭了。

三

司机加大油门去找医院，路过一个小镇没有停车，那镇本是过往旅客常歇脚的地。

少妇猛地大惊：“停车！停车！……”并用手拍打车门。

司机连忙解释：“你别怕，现在我们得赶紧找医院。这地我比你熟，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

少妇连哭带喊，并拉司机胳膊，就差抢方向盘了。“你别管！停车！你要带我去哪？！”

司机一个劲解释，少妇却越来越慌。眼见汽车差点开到山沟，司机也恼了，对少妇吼叫起来，又拿出他得的一个奖品证明给她看。

“我是好人 ，你放心吧。把孩子抱好，别乱来。”在司机不断安慰下，少妇终于安静下来。

车开到了另一条大街，可转了一家医院和两家诊所，连个医生的鬼影也没找到，反倒耽误了一个时辰。

“妈的！走！”司机气呼呼地爬进驾驶室。“上库尔勒！那儿有一个我认识的大夫。”

这时，孩子开始打冷战，陷入昏迷。少妇直流泪。司机带着少妇和孩子，拼命地踩油门。

“到库尔勒能找到医生吗？”少妇问。

司机第一次感受到少妇的信赖，斩钉截铁：“能！”

凌晨，车“飞”到了库尔勒。司机把医生家的门差点拍烂。“谁呀？”医生不高兴。

“我呀，兄弟！快救救孩子！”司机去拉医生。

医生认出了这个曾帮他免费拉货的司机，但才从睡梦起来，还有些迷糊：“谁的娃？你的吗？”

司机看了少妇一眼，二话不说：“我的！你快点吧！”

医生一下清醒了。

司机把少妇和孩子安顿在病房，救了急，天一亮就开车去做自己的事了。

四

一周后，五十斤香米送到了医生家，是司机感谢医生的。“虽然不是我的事，但

多亏他。”司机想。

医生指着司机鼻子，笑骂开了：”你说句儿豁？这是你的娃？别个娃他妈妈说根本不认识你！你害得我那晚上瞌睡都没睡好！”

司机连声说对不起，又问孩子情况。

“你娃儿好了！”医生继续笑。

司机跟着不好意思地笑，再见到了那对母子。他发现少妇的神情带了一点忧伤，但她俯身看着孩子时，却很温柔善良。

少妇看见司机，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说：“那晚对不起你，我是……吃亏吃怕了。”

司机摆手。“孩子呢？”

“孩子是急性肺炎，医生说晚来一步就完了。那晚亏得你……”少妇一脸感激，眼睛也潮潮的，倒弄得司机不好意思，他就低头弄小孩。

“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妈、妈、叫、我、当、叔、叔、那、样、的、司、机。”孩子一字一板。

司机的鼻子一下酸了，眼泪差点掉下来。所谓职业荣誉，不过如此。

这孩子说话实在让司机感动，好像真是他儿子一样。

孩子妈妈吃过什么亏呢？

原来，少妇是从上海来的知青，家庭算资本家，到戈壁滩来”再教育”，结果被一男的骗去小树林欺负了，不久怀了孕。

她无处控告，又无法流产，且找不到孩子的生父，只好回上海生下孩子，谎称在新疆结了婚。

孩子是没有罪的，我要把他养大。同学们都劝我，但我一定要带，我什么苦都吃过了。”少妇坚定的叙述中透着悲伤。“那你为什么不真结婚呢？”司机对她钦佩、怜悯，还有关心。

少妇解释了一番，意思是如果真在新疆结婚，就回不了上海了。

这就和今天一样，有的人拼了命也想留在大城市生活，因为大城市里集中了更多的资源。

可一个人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地方更幸福，仍然要具体而论。

司机大着胆说：“日子好过不好过，不在于在什么地方，而在于跟什么人一起。”

少妇看了看司机，轻叹：“你说得有理，但真理和现实总有差距。”

五

司机专程将少妇母子送去了肖尔布拉克，也就是母子最初的目的地。

临分别，那孩子反复问司机：“你还来吗？”

“还来。”

“一定？”

“一定！"

司机对孩子说。少妇也站在孩子身边，司机又像对她说：“我一定来！”

回去后，司机常想着这对母子。他师父知道了，赶紧撮合他去追她：“肖尔布拉克，汉语是碱水泉的意思。在碱水里泡过的资本家千金，比金子还珍贵。”

再后来，往来多了，司机真的当了孩子的爸了，他真的和少妇结婚了。

“你为什么要爱我呢？”少妇问。

司机说：“我第一次结婚的是个陕北姑娘，我比她那相好的条件更好，可那陕北姑娘就要和她爱的陕北小伙子过。我对你，就像那个陕北姑娘对陕北小伙的心一样。”

少妇明白了。

后来，少妇的爸爸在上海发达了。司机打趣：“要是不和我结婚，你完全能回到繁华的上海继续当千金。”

少妇当时没说什么，晚上睡觉却在枕边嘤嘤地哭了：“你说的什么话？！你不是说了吗，“日子好不好过，不在于在什么地方，而在于跟什么人在一起……”

六

这就是一个离婚司机和一个失足单亲少妇的爱情，也是张贤亮小说《肖尔布拉克》的故事。

小说以饱满的感情，塑造了一个忠于爱情却不忠于婚姻的陕北姑娘，对陕北姑娘为求生计而嫁人的行为给予了谅解，又对她和陕北小伙的爱情给予肯定，哪怕这不合常理。

汽车司机为自己急于成家而“捡”了个老婆付出了代价，但本性是善良的、勤劳的，在发现陕北小伙后并没有将矛盾升级，反而以极大的宽容心成全了两人。

旁人的风言风语，司机仅以一句“说啥的都有，我全没有听”带过，而选择重获单身自由，以及重新体会单身狗的烦恼。

对于失足少妇，小说对她不幸遭遇渣男给予了同情和怜悯，对她独自抚养孩子的勇气和责任给予了赞扬。

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张贤亮把爱情放到具体生活中去检验。婚姻可能只是一张纸，山盟海誓抵不过两菜一汤。可人一旦填饱肚子，又要“思淫欲”了。

爱情，重要的是灵与肉的一致：心与心相爱，人与人相连。

这两对苦命鸳鸯，最后居然在新疆成为了生活上互相照顾的朋友，并没有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没有了爱情，请记得坚守情义。情义情义，若无义，情必亡。人性面对艰难困苦时发出的光和热，是《肖尔布拉克》最讴歌的。

PS：本文大量复述张贤亮短篇小说《肖尔布拉克》的情节，有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原著感人而不煽情，比我讲的生动多了，刷会儿朋友圈的时间就看完了。《肖尔布拉克》曾被改编为电影，也让肖尔布拉克这个新疆的边陲小镇声名鹊起，至今仍是一个酿酒的特色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