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大唐“北庭都护府”一探究竟 新疆天山北麓的世界文化遗产

二零二零年十月記

唐朝的“北庭都护府”具体位于新疆哪里？它和“安西都护府”有什么区别？

新疆作为古往今来“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汉朝时张骞“凿空”西域后，这块位于祖国西部边陲的风水宝地，就开始了和内地之间的广泛交流。而在唐朝的唐高宗李治“永徽之治”和武则天“贞观遗风”的盛唐时期，西域又再次被完全纳入了统辖版图。至此，一系列璀璨的文化传播和宗教信仰，伴随着僧侣和商贾们的人口流动，纷至沓来。

唐朝最盛时期（高宗武后）的疆域版图

新疆吉木萨尔县的北庭镇就是当年武则天（武曌）在公元702年设立的“北庭都护府”所在地。北庭都护府，顾名思义就是以当时的辖镇“庭州”为行政中心而管辖北疆地区的地方机构。今天的北庭镇早已不是当年唐朝时期各据一方的西域核心了，它距离现首府乌鲁木齐市大约170公里。

“北庭故城遗址”所处的吉木萨尔县在新疆的位置

北庭都护府的前身是以现今新疆吐鲁番地区“交河故城”为初址的安西都护府。最早唐朝驻扎在西域的统治机构仅有设立在曾经麴氏高昌的国都——交河城的安西都护府，但是考虑到西域的面积太广，民族又杂，就将安西都护府一分为二了。迁移原来交河城的安西都护府置于更靠中的“龟兹”（今新疆库车），在天山北麓的庭州开设北庭都护府，这也充分利用了新疆以天山为界的地理以及文化的区分。

唐朝北庭和安西都护府各自所负责的西域辖区

“北庭都护府”身旁的佛教遗迹：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

在从乌鲁木齐去往吉木萨尔县北庭镇的路上，风光旖旎，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看到乌鲁木齐的最高峰：海拔5445米的博格达峰。在经过吉木萨尔县入口处的安全检查站后，就可以看见一个很大的仿唐建筑了，它是一个红色的仿照唐代楼阙鸱尾的概念式框架建筑，前面和两旁配有相应的龙渠和祥兽雕塑。在新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犹如陕西那般式样的仿唐建筑。

吉木萨尔县入口处的仿唐式概念建筑

在经过了较长时间的驾驶之后，就来到了北庭都护府的所在地——“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前的大门口。在来之前，我对于北庭的历史结构属于模棱两可的认知状态，虽然我是长期练就的汉唐铁粉，但是具体到每一处地方的前尘往事还是不尽如人意，尤其是这个在历史教科书中谈及次数同比安西都护府及安西四镇较少的北庭地区。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

庭州在汉朝时期，汉军在这里屯田时就被称作“金满城”。在唐朝的北庭都护府设立之前，它是当时和隋朝分庭抗礼的西突厥汗国管辖范围内的“可汗浮屠城”。在唐和吐蕃接连失去对西域的控制之后，庭州在来自漠北的回鹘人统治下，走完了其作为西域佛教圣地的最后一段路程。直至1383年，信奉伊斯兰教的当时统辖西域的蒙古帝国统治者，入侵高昌回鹘之后进行“圣战”，强迫高昌地区人民皈依伊斯兰教，从此西域则与佛教再无交集。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是将遗留下来的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也叫“西大寺”）用棚顶式建筑将其完全掩罩在室内，同时检测室内的温度和湿度以及空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对古迹的保护更加全面。这个博物馆是北庭故城遗址的核心所在，里面的一层左侧是关于出土文物的陈列展示，而一层右侧则是对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内部还原的模拟样板间。北庭故城遗址于2014年成功地被纳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一层入口处的展示沙盘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西大寺）南部的配殿区域

在进入遗址展室的一瞬间，我就被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惊讶到瞠目结舌的程度了。整个展厅被规划为了三层，游客可以任意选择不同的视角和方位，对这个千年古迹进行近乎360度的完美观察。回鹘王家佛寺在被发掘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纪年，和可据以判断年代的文字资料。根据讲解员的介绍，对这座遗址的具体时代定位，采取的是利用碳14元素的测定的年代数据而得到的。

从博物馆的二层看西大寺的正面

根据遗址内存木材的碳14元素测定结果，这座佛寺遗址的建造年代大致是在10世纪中期到13世纪中期，也就是相当于中原王朝的从宋朝初期到蒙古人建立的大元大蒙古国（元朝）初期前后。但是来自于漠北的回鹘人最初并不是信奉佛教的民族，他们在公元840年西迁至北庭时信奉的是摩尼教，直到10世纪初才改信了佛教。所以这座回鹘王寺是由唐代寺院变为回鹘摩尼教寺院之后，又被改建成回鹘风格的佛教寺院的。

从博物馆的二层看西大寺的左侧

这个占地面积庞大的博物馆，是仅次于堪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位于陕西省西安市的“秦始皇陵兵马俑”一号坑棚的全国第二大罩棚体建筑。虽然现今古迹已经受到了足够的保护，但是诸多佛像和壁画以及整个佛殿都受到了“宗教冲突”的人为破坏，所以可以看到保存至如此程度的佛寺遗址，已经算是件幸事了吧。

从博物馆的二层看西大寺的右侧

• 西大寺配殿区域内含最多塑像的配殿

在佛寺南部的配殿区域，有一处相当显眼且壮观的配殿遗迹，它的具体名称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它在博物馆的科考编号为S101。在它的里面是疑似为“禅定罗汉”的群塑像，只有一人站立，其余均为坐立式形象。“禅”是古代梵语的音译，又被称为“定”和“禅定”，意思是思维修、静虑、弃恶等等。

S101配殿

整座配殿里的塑像活灵活现，即使罗汉像的上身躯体已经被严重地损毁，但是每尊塑像残存的肢体好像透着时代的光，在和我聊天寒暄，倾诉着千百年来纷扰喧嚣接连不断的西域变迁。仔细端倪，倒真有点欧洲被火山爆发所毁灭了的意大利废墟城址——庞贝古城。

S101配殿

从博物馆二楼的正面角度去看S101配殿是最好不过的，因为高耸的墙壁遮挡了一楼的视野，而如果距离过远也看不清每一尊佛像的具体细节。

S101配殿

在S101配殿的右侧面，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到残存的壁画——“绘禅画”，壁画的制作手法，和吐鲁番柏孜克里克石窟以及甘肃敦煌的莫高窟极为相似，说明禅定也是西大寺的重要信仰之一。这种绘塑结合的表现模式，在更加烘托出了佛寺的庄严和神秘，同时也使人们在视觉感官上得到了对于美的满足与享受。

S101配殿壁画残迹

• 西大寺配殿区域的其余诸殿

S102配殿相较于S101配殿要更为宽敞，在这个配殿的正中间是一个大佛坛，佛坛东铺的塑像是释迦、文殊和普贤的塑像，殿门两侧的则是已经近乎损毁了的力士和天王像。

S102配殿

S103配殿在S102配殿的上方，和S101配殿平行且位于其右侧，没有看见任何残存的塑像，但是S103配殿当中的壁画残迹是所有配殿中最多的了。

S103配殿

S102配殿和S103配殿的壁画从博物馆的观察距离是无法看清晰的，但是它们是关于佛陀讲经说法和礼拜供养佛陀等内容的壁画。而罗汉像、涅槃像、说法像等都是新疆古代佛教塑像里较为流行的题材。

S102和S103配殿壁画残迹

S105卧佛殿是我在西域佛教古迹里第一次看到卧佛的建筑，而且是由生土所塑的卧佛佛像。卧佛的上半身已经无法分辨了，仅其腿部较为完好，而卧像最上方的类似方形的部分，推测是卧佛的石枕。

S105卧佛殿

据介绍，卧佛殿的壁画是“分舍利图”，是迄今为止发现的焉耆（新疆库尔勒以东）以上地区所绘制的最精美，最具恢宏气势的一幅分舍利图。画面上描述的是，王者率兵行进和在城前的激战状况。

卧佛殿的壁画残迹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西大寺）的东部洞龛及其内塑像

• 上层裸露的洞龛及坐立式塑像（按排列顺序）

在参观完南部的配殿之后，往右边走就可以看到一排依次排列的洞龛了，这些都是西大寺中最耀眼的“窟窿”。

东部洞龛

佛寺东部现存的洞龛一共有15个，分布于两层排列，最上面一层有7个洞龛，底层有8个洞龛。可以看到上层洞龛的外部龛室已经被毁坏殆尽了，只有底层的洞龛还或多或少留存着大部分外部结构，但是其内的塑像则毁坏程度甚于上层洞龛。

东部洞龛

上层洞龛E201到E207从左至右依次排列，第一个洞龛E201则是其中毁坏程度最为严重的一个。

E201洞龛

第二个洞龛的盘腿塑像所裸露出来的类似于竹签的部分是芦苇条，它起到的是固定和支撑的作用。在北庭故城周围遍布芦苇，所以在千年之前古人就地取材，用韧性较好的芦苇茎做了塑像的内芯。

E202洞龛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座西域佛教遗迹中，交脚菩萨像（莲花跏趺坐像）在E203-E205洞龛被广泛体现。但是这种塑像题材无论在新疆还是甘肃敦煌等盛行佛教的地区，在唐代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流行了。却在由高昌回鹘人建立的西大寺中发现存有这么多，这也体现了高昌回鹘对于弥勒信仰的重视。

E203洞龛

E204洞龛

E205洞龛

在这些洞龛塑像上，有些还存有彩绘颜料，原因是在曾经的西大寺中，每一个洞窟的壁面上都画有壁画，甚至是终日不见阳光的闭塞角落。

E206洞龛

E207洞龛

• 下层存有门房结构的洞龛及塑像遗迹

东部洞龛的上层洞龛中塑像的建造时间要晚于下层洞龛的塑像，外面的龛室门房推测是在高昌回鹘王家佛寺受到初次破坏之后，而建起来的保护措施。

在下层洞龛的内室里，即使光照充足，也难以看清残存的塑像的细节和特征，只有一两尊塑像还留有腿部和原头部后方的圆光了。

在西大寺的北面（背面），是一个被夯土回填了的区域，看起来很像一座土山包。原因是历经千年的西大寺，其内部结构在经过战火和木材的腐朽之后，已经变得非常脆弱易塌，而现在的考古技术还没有达到可以完全剥离生土而不损害遗迹本身的程度，所以考古部门决定将夯土重新回填，以备后世更好地发掘研究。

夯土回填区

在庞大的夯土回填区之下，是西大寺的正殿以及一个又一个的北部洞龛遗址，它们和被埋藏着的珍贵文物一起，正在静静等待着科考技术发展得更加成熟的那一天的到来。

裸露的西大寺内部木柱

可以参考一下这张佛寺遗址的平面图，看看我们一路走过的区域都位于哪里。

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平面图

在2010年之前还没有建立博物馆的西大寺区域，是一片裸露的室外遗址。在准备起申遗工作后，由国家和新疆地方共投资了2.2亿元人民币开启了遗址公园的建设。现在已经不能从这样的视角去远观这座令人叹为观止的遗迹了，但是它又因此穿了件“衣服”多了更多的保护，无疑是更让人感到开心的事。

未建设棚顶式博物馆前的西大寺（此图片取自网络）

北庭区域被发掘出来的唐代文物（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左侧）

在博物馆一层大厅左手处的展厅内，展出了诸多有关唐代的出土文物，也介绍了相关北庭地区在唐史中的重要历史地位。可以看出西域虽然距离中原遥远，但是其受到的汉文化影响却随着唐帝国的兴盛而丝毫不减。

唐代石砫

唐代建筑装饰构件

唐代莲花式样建筑构件

壁画残迹

壁画残迹

部分配殿及洞龛塑像的模拟还原（北庭高昌回鹘王家佛寺遗址博物馆右侧）

而在遗址博物馆的右侧，则是一个佛寺内部构造还原的模拟复原间。可以设想一下，当年北庭还兴盛佛教时候的佛寺内部华丽的样貌，以及在礼拜讲经说法的时候，被信徒们围绕着焚香祭典时的神圣时刻。

S101配殿模拟还原

E203洞龛模拟还原

E204洞龛模拟还原

E205洞龛模拟还原

大唐“北庭都护府”所在地：北庭故城遗址

在之前开篇时就说过，北庭在唐朝时期正式成为中原王朝的屯兵统辖之地。而高昌回鹘王家佛寺就建立在原来唐朝的“北庭都护府”旁边，仅700米的距离，在它的东边就是北庭故城遗址了。北庭故城分为内城和外城，现今的遗址的内部建筑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有城墙还有残留。

站在北庭故城的北门遗址前

在唐太宗李世民时期，西域还是西突厥汗国的领地，直到公元640年的麴氏高昌被降，连带着北庭地区也大败唐军，但西突厥汗国首领“阿史那贺鲁”心未归唐，西域开始走向了归附大唐的道路。太宗死后，其第九子李治即位，即唐高宗。公元650年，阿史那贺鲁起军叛唐，最后战役的结果以大唐胜利而告终，从此唐朝统一了整个西域。

北庭故城的北门遗址

但地处新疆南边的西藏，曾是旧时代的“吐蕃”。唐和吐蕃一直纷扰不断，在西域的争夺上，吐蕃从没有放弃过，尤其是在唐玄宗李隆基后期执政所遇到的“安史之乱”后，唐朝国力衰退，地方藩镇割据，这时吐蕃就乘火打劫。公元790年，北庭地区则沦为了吐蕃的统辖区域。

北庭故城城墙马面

而在不久的一年之后，漠北回鹘人和吐蕃大战，北庭又落入了回鹘国之手。公元840年，回鹘人国破西迁，北庭成为回鹘国的行政中心之一。

北庭故城是一个不规整的长方形城址。城池布局极大地受到了唐朝京师长安城的影响，被分为内城和外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回"字。内城和外城都有护城河、马面、敌台、角楼和城门等必要的防御性设施。处在繁盛时期的北庭城，内城主要是衙署区的所在地，普通的市民百姓则生活在外城区域，外城区也被分为生活区和商业区。

西大寺就建设在了北庭故城的外城区域之内，而北庭外城则始建于唐朝初年。在外城走上一圈是非常耗时耗力的，因为现今的遗址内部仅有少量区域因为观光脚踏车而建设了平整的水泥路，大部分古迹区域是黄土飞扬，所以非常推荐古迹爱好者们参观时佩戴口罩，也穿一双耐脏耐磨的鞋子。

在故城的绝大部分地区游览是分不清内外两城城墙的区别的，只有看着地图才可以勉强认知。

在有些城墙上，残留的射箭用的窗洞还依稀可见，这个构造相当于内地古城墙（比如西安城墙）箭楼上的洞。

结语及下篇预告

北庭故城遗址是新疆天山北麓最重要的古代遗址群，虽然和吐鲁番、焉耆、库车、和田等地区的大型遗址群有规模和残存程度上的区别，但依旧是新疆诸多唐迹中不可忽视般的存在。建议计划前往北庭故城参观的朋友选择一个天气较好的日期，因为天山山脉距离北庭是咫尺之遥，参观完北庭故城遗址后，如果有时间的朋友应该继续行车参观“吉木萨尔县野狼谷”。绮丽的雪山风光和野生动物的近距离接触，会让旅程增添不少意外的乐趣。

下一篇我将带领大家继续参观新疆的汉唐古迹，位于乌鲁木齐市郊区的“唐代轮台故城：乌拉泊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