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老的女人：踏遍世界，把美好带回家

沈婷，60年代出生于上海，现居杭州，美坪米家居创始人。

讲述 / 沈婷 采写 / 团团 摄影 / 一枚猫大人

全文7957字，阅读约15分钟

01

我出生40多天时，发了一场高烧，外公吓得连夜坐火车去杭州，找我的妈妈。那是一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

外公有四个女儿。妈妈是老三，是家里唯一离开上海生活的孩子。

弹琵琶的妈妈

妈妈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地道上海女子，会弹琵琶、唱沪剧和评弹。爸爸是杭州大户人家的公子，家境殷实，学历不高但富有魅力。

在一场舞会上，爸爸一眼相中了美丽的妈妈。妈妈大学刚毕业，来杭州参加汽轮机厂的筹办工作。

一个是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一个是风姿绰约的上海姑娘。两人出身非常不同，但彼此深深吸引。

爸爸妈妈年轻时

妈妈说，她去北京参加文艺汇演，刚跳下火车，远远就看见月台上挂着两台相机的爸爸。他专门从杭州赶来。

爸爸为妈妈拍了很多照片，家里有暗房，每一张都是爸爸亲手冲洗。

扫四旧时，家里烧掉了整整几大箱照片，很可惜。

结婚后，爸妈带着哥哥定居在杭州。妈妈是杭州汽轮机厂的技术员，工作忙碌。

60年代，我出生在上海红房子妇产医院。妈妈生下我，刚出月子就赶回杭州工作，只留下八十高龄的外公外婆，照顾这刚出生的小婴儿。

妈妈 哥哥和我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没有足够的心力，身体也吃不消了。

大姨、二姨、小姨轮流照顾我，亲人们给了我很多爱。

我的三个姨

勤劳的大姨有很多孩子，他们住在南市区一个三层楼平台上搭出来的楼顶房里。夏天，一大家子人都在平台乘凉，从平台上望下去，就是董家渡天主教堂的尖顶。

狭窄的弄堂里，充满了小商贩的叫卖声和街坊四邻的嘈杂声。住在这里的，都是上海城里收入比较低的群体，走上街，市井气息扑面而来。隔了一条弄堂，就是陆小曼的家，孔家弄。

美丽的二姨嫁了一个布尔什维克厂长，生了四个儿子。她家住在提篮桥惠民路一栋小洋房里，旁边就是犹太人避难的霍山路。

霍山路有夜市，哥哥们都已经工作了，下班便喜欢带着我出去喝赤豆汤看电影。我们站在铺子门口喝汤，我发现这儿的每一把勺子上都有孔，表哥说，是店家怕勺子被人偷去。

我小时候

一走进二姨家的洋房，就能闻到老房子的陈年味道。那是地板、家具、吊灯、瓷砖历经许多年，混合着散发出的一股特殊气息。潮湿的、绵长的，安静又雅致。

顶层阁楼里，住着这栋洋房原本的主人，被“打到”了的资本家。

一楼厨房很大，装着水门仃、白瓷砖、煤气灶，这里是两家共用的。只有在晚餐时间，才能看到三楼里的女主人穿着旗袍下楼做饭，她不怎么说话，但穿着举止永远是优雅的。

在这栋房子里，时常能听到小提琴声，那是阁楼传来的。虽然他们的家族衰落，但老爷子依然会教小孙女拉小提琴，让她学芭蕾舞。

整个夏天，我都会和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在开满夹竹桃的院子里疯跑。

无论什么处境，他们对生活的态度都是依旧，不曾放下过对艺术和美的追求。

小姨是影响我最多的人，她35岁才结婚，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她对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美丽的小姨

跟着小姨一起生活，上海女子的精致与精细都体现在日常里。家里有很多很多书，五斗柜上摆着花瓶和应季的鲜花，打开小姨的衣柜，里面有十几件不同布料的衬衣，都是她自己做的。

我小时候很臭美，总是在小姨不在家时，悄悄拿出她的衬衣，对着镜子一件一件试穿。

小姨活得精致有品味。她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但她知道如何精打细算，哪里可以买到好看的花布。做好的衣服都要去海宁路专门配扣子。

6岁的我就是个小拖油瓶，整天跟在小姨身后。小姨去哪都带着我，出去吃饭、约会也拉着我一起去，有个吸铁石铅笔盒，就是小姨男友送我的礼物。

周末，小姨会带着我出去压马路，那是她最喜欢的休闲方式。从淮海路走到南京路，再从静安寺穿回来，这一条线路两边都是琳琅满目的铺子，我们可以逛上大半天。

我穿着小姨做的背带裙

每个姨的生活环境都不一样，跟着她们，我看到了上海这个城市截然不同的很多面。卢湾、黄埔、南市、长宁、虹口，我住过的区比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多。

70年代初，外公家搬到了浦东，我也跟着去了。

从市中心到浦东要坐轮渡，船票6分钱一张。董家渡码头，停着好几艘轮渡，船靠岸时，会有人把锚扔下水，然后就能听见，轮胎撞在岸边“嘭”的一声。

每周我都会坐着轮渡在市区和浦东之间来来回回，我看着浦东从一个郊区变成现在繁华的样子。

虽然对上海很熟悉，但我和上海的孩子也不完全一样，我还是一个“跨越城市长大”的小孩。

可能从小满大街跑，野惯了，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十岁之前，我就能一个人坐火车，往返于上海和杭州之间。两个城市都有家，也都有属于儿时的记忆。

爸爸、妈妈、哥哥和我

从上海去杭州，我跟着人流进站，登上火车。车票一块四，慢车，要开六个小时。

在杭州城站下车，已是夜里，街上很昏暗，我跟夜里归家的人们一起，站在路边等公交车。

坐上1路汽车，对，是最早的那种老电车。售票员拿着木制的票夹，车票的面额都是二分到一毛的。

车门的关门声很响，车厢很幽暗，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就这么晃荡晃荡着，回家。

从杭州回上海，我也自己坐车去城站，十个小时后，在上海老北站下车，走出站，就会看见等在铁栅栏外的小姨。

来来回回，我习惯了这样的往返。

我看过不同城市的风景、建筑，体验过不同人的生活方式。我很早独立，一次又一次地踏上属于自己的人生冒险之旅。

02

2009年，“美坪米”家居开业了。

从无锡轻工学院色彩系毕业后，我在包装进出口公司工作。

对色彩，我似乎有一种天赋。看到任何颜色，我都能第一时间说出它的色彩配比，品、黄、青各占百分之多少，一打眼就知道。

学生时代的我

1989年，我结婚了。先生是哥哥的同学，一名建筑设计师。

先生很宠我。先生一个月的工资只有50多块钱。结婚那天，我们去杭州工联大厦逛街，买了一对50块钱的条纹咖啡杯。30多年了，我还留着

结婚后，我成了全职太太，我们住在五一新村，这是先生的老师借给我们的房子。

这是一幢二层红砖小楼房，院子里很安静，一室两厅的开间，还带前后二个小阳台。虽然房子面积不大，但装修得很有品质，水磨石的楼梯，木扶手，马赛克瓷砖的浴缸，黄铜水龙头。

住进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回到了上海……

平时，先生忙于工作，我呢，就忙着整天打理装扮着我们的小屋。我也时常去旅行，每次都会淘些当地特色的小东西回来，一点点装饰我们的小家。

偶然有朋友们来家做客，他们不经意间的夸奖，都让我有那么一些小得瑟。

我和儿时的闺蜜

平静舒适的生活一过就是七年，时间过得很快，1997年，我生下女儿，两人世界成了三口之家，日子又更多了几分新鲜与朝气。

看着女儿一天天成长，我心里那颗“爱折腾”的小种子开始萌芽。

在湖滨开了间咖啡馆后，我又拍脑门在曙光路盘了间酒吧。后来一个地产朋友说来帮忙设计软装吧，什么也没有搞明白的我，雇了一个帮手就吭哧吭哧开始了五套样板房的工程。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和勇气，但就是觉得“我知道怎么样是美的”，仅仅这一样确定无疑的信心。

没有图纸也没有设计师，我一个人跑去义乌选墙纸，在外贸工厂里挑家具。五套样板房里的一桌一椅都是我亲自挑选，一件一件从不同工厂里拉回来的。

从空空如也的毛坯房，到陈设精致有序的样板房，我花好几个月的时间采购、安装、布置。做房产的朋友说：“你设计的样板房，让我们楼都好卖了不少。”

数十年前的江浙一带，很多人家里装修，还只停留在贴贴瓷砖、买买红木家具的阶段。瓷砖要带花纹的，木头家具要红光锃亮的。

不是说不好，只是过于千篇一律了。从你家走到我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缺了点什么，那就是，个性与审美依然空白。

我从小就觉得“家”是带有主人气质的，就像大姨家洒满阳光的露台，二姨家绚丽的吊灯，小姨家精巧的五斗柜，一碟一碗都能看出这户人家的审美品味。

做样板间的这段时间，我走访了很多家具厂，意外发现他们生产的家具都很好看，铁艺、皮质、木质等等应有尽有，可却大多出口到国外。

为什么国内的家庭不能拥有这些家具呢？既然没人做，那何不我自己做呢？

哈哈，又是一拍脑门，我当即决定开一家家居店。我想把尘封在各大工厂里，没人留意的“宝贝们”都挖掘出来，让它们重新发光发亮，送进真正欣赏它们的人家里。

2007年，我在中山北路148号租了一间地下室，店名就叫“美然居”。与其说它是店，不如说是一个家具小仓储。

店里没有成套的品牌家具，每一件都是我从各地淘回来的，只要品质好、款式好，又有一定的独特性，我就把它们带回来做混搭。

灵感来自荷兰的航海柜

印度带回来的铁艺橱柜

古董集市淘来的牙医椅

一天，我跑去和平会展中心逛旅游展览会，本想着随手买几件旅行用品。

逛着逛着，突然发现有一家家具工厂在办展览。一组楼梯柜吸引了我的目光，款式特别，每一个抽屉都是两面通的，市场上很少看到。

他们的家具全是松木制成的，每个柜子上都包着铜角，很有质感。我心动了，走上前去和老板攀谈，老板说他们的家具都是准备出口的，只是在这里展览。

我说：“那你这些产品，展会结束后都卖给我吧。”老板有点惊讶，一时没说话，我们商量了好一会，他终于同意用出厂价卖给我。

他现场报给我一个美金总价，我跑去银行取了对额的钱付给他，在展会结束把所有家具运回了店里。

我按着自己的想法，把中山北路这家小店堆得满满当当，每次都会拉进来四百多件家具，很快一售而空，有些客人会照着我的搭配陈设，一口气买下几十件。

随着进出货量越来越大，场地不够用了。2009年，我租下了新时代广场负一层的6000方展厅，正式做起了“家居杂货铺”。

新时代广场建完不久，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负一层还是毛坯，很潮湿，走进来地面都是水。

一看这个环境，我就知道自己惨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和团队里十几个伙伴，拿着太阳灯一点点把墙面烤干。

我没有请设计师，也没有什么特别规划，误打误撞租下这块场地，我望着四面光秃秃的水泥墙，心想，一定要用最漂亮的家具把这里填得满满当当。

就像老上海的烟纸店，里面从冰糕、米油到糖果一应俱全，“货满堆仓”是我对店铺最早的印象，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经营方式。

一走进店里，看到琳琅满目，形形色色的产品，才会让顾客有想逛的欲望。

果然，只用了一个月，我就把这6000方填满了。我们做了一场“一千把椅子”的展览，每一把椅子都不同，铁艺的、木质的、藤编的……

许多是厂家开模的样款，我跑遍了周围的家具厂，有看中的就一股脑儿收来。

8月18日，“美坪米”就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展览中开张了。

刚开始经营，最难的是让别人接受这个“模式”，大家都习惯了买成套家具，对于我们这样“混搭”的售卖方式，接受度并不高。

不同的家具，有不同的搭配，卖掉一件，整个布置都要换。我在店里最常做的事就是“搬家具”，我们团队的每一位姑娘都是女汉子。

搬家具是有窍门的，不能只用手推，这样是推不动的，得用膝盖顶着，再用肩膀带动手臂的力气，才能挪动这些大家伙们。

我有一个铂金戒指就在搬家具的时候被挤歪了，朋友们看到都嘲笑我是在酒吧里敲桌子敲扁了。

平时去家具厂挑货，都是“爬”进去的。仓库大得望不到头，货堆得很满很满，一层叠一层。

每件家具外面都蒙着厚厚一层灰尘，像罩着一层塑料布，透过它找到好看的家具，真的需要眼力。

往往最特别的那一件都堆在工厂的犄角旮旯，无人问津。把它搬出来，仔细擦拭，你就会发现它又重获生机，成为独一无二的宝贝。

2013年，我们在广州一家工厂里，发现了一堆铁艺家具，几百件，整整装了60多箱，我们用9米长的大卡车拉回来。

我和团队小伙伴回到店里，卸完货已经是半夜，大家坐在地上，一件一件擦，把陈年的灰拭掉，发现每一件铁艺制品都很特别。

很快，这批货都卖光了，我留下一个玻璃灯罩，在里面装上蜡烛灯，灯光从底部的镜面上反射出来，展开的光晕特别美。

总有人问，你们的家具是什么风格的？到底是美式家居还是日式，或是别的什么式？我每次都说：“我只管把好看的家具带回来，风格什么的一概不管。”

相比起一家卖家具的店，我更愿意把“美坪米”当作一间家居杂货铺。

我用自己的眼光，去寻觅千千万万种“不一样”的家具，而客人们又在这里，找到属于他们内心的“唯一”,让家里的每一平米都开出花。

我不只是在贩卖家具，我更希望用这种方式，去掀起一场关于家居生活的审美风暴，与人们分享关于“家”的各种可能性。

03

为了寻觅到好看又别致的家具，长途旅行逐渐成为了日常，最多的时候，一年我会走过十几个国家。

在路上的日子，充满惊喜与意外，世界真的很大，它的多彩与广袤一次次颠覆我的想象。

我出门只带一个箱子，装点自己的换洗衣服，其余什么也不准备。我不知道会带多少东西回来，也许一件也没有，也许是几卡车的家具。

有一次在泰国逛复古集市，那儿有很多来自欧洲美国的古董家具，通通一口价，他们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但样式和保养是真的好。

看见这些带着岁月痕迹，却仍然散发独特光泽的古董家具们，我想起了曾经在上海生活时，刻在脑海里的那种“独一无二”又历久弥新的熟悉质感。

我连着在集市逛了几天，挑中的家具装满了一个集装箱，好不容易找到物流运输，才把这些宝贝都带回来。

每次旅行，都像寻宝。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知道，只要去找，就一定会发现“美的”“独特的”家具。这种好奇与期待混杂着的心情，让我一次又一次出发。

去米兰时，我也没做任何攻略，从机场租了一辆车，开着就走了。一千多公里，从米兰到罗马，在意大利的小镇里，还险些被卡在路中央。

我这才知道当地人为什么都开特别迷你的小汽车，那儿的路又窄又长，每次即将驶入小径时，我都要犹豫好久，不知道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

意大利我去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惊喜。一天深夜，我住进托斯卡纳的一家民宿，房子很古老，一走进去我发现这儿居然有但丁的神曲手抄本。

老板是德国人，他说这儿曾是但丁的故居。民宿里有各种古老又精致的古董家具，很有年代感。

在秘鲁，我住在当地一位英语老师家里，他们就是当地最普通的人家中的一户，但家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是女主人亲自挑选，精心打理的。

留给我深刻印象的还有柬埔寨的暹粒机场，这是我见过最漂亮最迷你的机场，候机楼窗外就是美丽的风景。

街边市场里的厕所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放着洁白的卷筒纸，没有一丝脏乱。

我坐着船游览水上市场，当地的居民就住在船上，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穿得破破烂烂，光着脚盘腿坐着。

船驶过，我看见船尾的厨房挂着很多铝制器皿。每一个都是擦洗了非常锃亮整齐的悬挂着，没有一点火烧的焦黑痕迹。

这简直让我难以忘记，无论生活再穷困，当地人对待生活，对待餐食和器皿，一点儿也不马虎。

在旅途中，我一边寻找，一边体验。在菲律宾跳伞，去澳门蹦极，也曾自驾几千公里走川藏线，到拉萨喝了一杯咖啡就回家

我从来不去景点打卡，也不在意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做每件事，我只享受过程中的美好。

记忆很深刻，2018年夏天，我和朋友们一起去菲律宾。飞机误点，我们坐了四个小时汽车来到宿务，仍旧没赶上去班塔延岛的船。

入夜了，海边黑漆漆的，我们找到当地渔民租了一艘“四脚螃蟹船”，在风浪里摇摇晃晃就出发了。

上船才发现，只有6件救生衣，而我们有10个人。男士们果断把救生衣让给我们四个女的，浪很大，所有人浑身都湿透了。

看着他们淡定地坐在船头，身体随着海浪不断上下起伏，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怕了。

上岸后，我们在海边扎营，有人弹吉他，有人唱歌，面前是无边的大海，翻滚着的浪花，头顶是广袤的星河，我们就在天地之间，随着音乐起舞。

告别那天，我要搭早班飞机独自飞日本，于是一晚上全体都没睡，嗨到天亮。

凌晨三点，伙伴们手持蜡烛唱着《成都》为我践行：“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耳边回荡着的歌声，伴了我一路。

04

我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独自旅行。那年我刚18岁，还在读书，我一个人带着200块钱，背着一台相机，跳上火车就出发了。

从杭州到天津再去北京，一路上遇见很多朋友，也看见许多风景。

我一个人去爬长城

回程时，我想去看看外公，他老人家已经97岁高龄了。

我不知道具体地址，只有一张地图和一个牛皮信封，上面写着“如东县水产局”，那是表舅工作的地方。

在常州下了火车，睡了一夜大通铺，我辗转到了南通。

买了车票发现还早，我又突发奇想，南通狼山不应该错过，可等我逛完一圈回来，发现车已经开走了，车上还有我在天津买给外公的麻花。

“这是去如东县的车吗？”我找人询问。

“你错了，这车不去，离你的目的地有十里地。”车上一个妇女说。

她看了我的信封后告诉我：“我父亲和你表舅是一个单位的，到了我让我爸送你去。”

在她家吃完晚饭，她父亲说要骑车载我。我不肯，于是他们又借了一辆自行车。我骑车跟着大伯在农村的田埂路上七拐八绕的，没有路灯，只能靠他在前面用手电筒照着。

夜里十点多，我终于找到了表舅家，黑灯瞎火摸进去，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在这陪伴外公很多天，我拍了很多照片。

没有想到，这一次回来，是我见外公的最后一面。两年后的一个雨天，外公不小心跌倒在沟里，走了，那年他99岁。

人生的很多发生，都是不可预见的，每一次选择，都遵从内心，才不会遗憾吧。

我最初的，最强烈的渴望，是过自由洒脱的生活，是和“美”的一切在一起。是这颗被热情充满的心，让我感觉自己不曾老去。

创业12年，最膨胀的时候，我一口气开了6家店。这几年，我关掉了其他店铺，只留下最初在新时代广场，从无到有开起来的第一家“美坪米”。

经历一波波国内软装家具发展的风潮，这里还是曾经的样子。像一个极大的家具仓，从地面到柜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具及配饰。

它仍是那个琳琅满目的杂货铺，你能在这寻到国外拾遗而来的旧货，也能买到新崭的定制。

而我，在杨公堤旁租下一栋小房子，里面放置着店里客人们挑剩下的，没人要的家具。我把他们重新拾回来，装点自己的家。

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有我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它们不仅仅是物品，也是我的回忆。

天气好的日子，我就坐在窗边的印花木椅子上，打开收音机，一边看书，一边摸着我家的欢欢。

百叶帘把阳光分割成一条条，光暗交错的影子，打在墙壁上，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颗心热热的，砰砰跳。

我是60年代出生的人。身边许多同龄朋友，都进入了闲适的退休生活。我大概算个例外。年龄不能成为我的枷锁，我依然爱自己，爱生活中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