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八年（1803年）闰二月二十日上午，嘉庆帝结束圆明园休假回宫上班。
按照皇宫侍卫规定，嘉庆在神武门外从马车换乘轿子，即将进入御花园北门——顺贞门时，一个彪形大汉突然窜出，手持尖刀冲向皇帝的轿子。
众多侍卫被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呆若木鸡，好在御前大臣绵恩、侍卫扎克塔尔等人反应过来，一边上前围住刺客，一边让人赶紧抬着皇帝往顺贞门里面跑。
身材高大的杀手还是寡不敌众，被御前侍卫活捉了，当天就被投入死牢。
01
惊魂未定的嘉庆帝亲自指示军机大臣会同刑部严审此案，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何方神圣如此胆大，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单枪匹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当朝皇帝。
办案人员加班加点，很快把刺客的历史和社会关系摸得八九不离十。
刺客陈德，47岁，北京人。其父母为镶黄旗人松年的家奴，陈德自幼与父母随主人一家迁往山东，成年后大都在富贵人家以当差为生。
父母死后，陈德于乾隆末年带着家人回京投靠亲戚，先后在五户人家做家奴。做得最长的是在孟明家，陈德做了5年的厨子。不幸老婆突然病故，留下年逾80的瘫痪岳母以及两个未成年的儿子。
陈德日子越过越艰难，天天借酒浇愁，每次喝完酒就在院子里发酒疯，孟家见状干脆辞掉了陈德。
丢了工作的中年男子愈发觉得活不下去，走投无路之下准备自寻短见。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便想出了刺杀皇帝的主意。
陈德辩称，知道皇帝警卫森严，自己只是想“惊驾"，等着侍卫把他乱刀砍死，也算是名扬天下。
02
看到刑部送来的审讯报告，嘉庆眉头紧蹙，这作案动机也太奇葩了吧？下令加派满汉大学士、六部尚书参加会审。
嘉庆皇帝抛出三个疑问：第一，罪犯为何对紫禁城如此熟悉，有无内应？第二，罪犯家人在哪，有无线索？第三，罪犯作案前有无异常举动，跟哪些人接触过？
嘉庆首先想到是不是自己法办了和珅，是他的党羽买凶杀人？抑或是被绞杀的白莲教余党报复行凶？
刑部人员分头行动，把陈德两个儿子抓来审讯，同时提审内务府有关嫌疑人员。
第一个疑问很快找到答案，据内务府包衣达常索和太监杨进喜交代。从乾隆六年到嘉庆二年，陈德曾跟随达常索在内务府服役，经常为诚妃刘佳氏配送日常生活用品，因而得以出入禁宫，熟悉各门路线和皇帝的护卫情况。
据陈德两个儿子陈禄儿（15岁）和陈对儿（13岁）交代，父亲前几天都在酒馆喝酒，看见他和一些陌生人窃窃私语，但不知道说些什么。
嘉庆派九卿科道加入办案队伍，令办案人员加大用刑力度，一定要从陈德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经过轮番审讯，甚至“彻夜熬审”，用尽了一切刑讯逼供手段，陈德就是一口咬定：没有任何同谋，我就是要求速死，所以被抓时逢人乱刺，并没有其他意思。
嘉庆帝怀疑的作案动机始终无法找到证据，案件到此进入了死胡同，办案人员不知如何向皇帝交代。
03
案发第五天，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嘉庆帝颁发圣谕，停止刑讯，按律法办。
陈德被凌迟处死，两个儿子被处以绞刑，岳母年已80免于刑罚。
办案人员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对嘉庆帝的指示感到十分困惑：究竟什么原因让皇帝突然停止追查？
原来，就在嘉庆颁发御旨之前，他收到密报，有人匿名举报笔帖式兴德保父子曾与陈德来往密切，现在尚有陈德的同党在外勾结行事。
嘉庆密令官员分头追查，一边查兴德保父子是否涉案，一边查匿名信的来源。
调查结果是，一个叫兆昌的人因为与兴德保父子有私怨，想趁火打劫写信告状诬陷。
阴险的兆昌诬告没有得逞，自己反被下令处死。但这事引起了嘉庆警觉：继续刑讯逼供，陈德如果随口乱咬几个人，或者有人趁机像兆昌一样乱投告状信，那到底还要不要追查下去呢？
陈德被抓已经引起和珅余党极大恐慌，即使没有涉案，但是共犯嫌疑一时难以摆脱。停止查案，让朝廷内部官员，尤其是此前被宽大处理的和珅余党放心，恐怕才是明智之举。
04
事后，嘉庆帝对护驾有功的绵恩、扎克塔尔等六人分别进行奖赏，对护军统领副都统、护军章京等一批人降级处理。至此，陈德刺杀案算是终结。
嘉庆余怒未消，颁发了一道非常严厉的御旨，痛批皇宫禁卫松弛的问题：
绵恩、拉旺多尔济等六人受恩固厚，然百余袖手旁观之人，意无一受恩厚者乎？绵恩系朕之侄，拉旺多尔济系朕之额驸，固应休戚相关，联怀深慰；然百余袖手旁观者，岂无朕之至亲，岂非世受国恩之臣仆乎？见此等事，尚如此漠不关心,，安望其平日尽心国事耶？
皇帝遇到危险，平时受到恩惠的侄子和驸马一马当先让我欣慰，但是其他袖手旁观的一百多人，难道就没有我的至亲吗？没有受到皇帝的恩泽吗？面对皇帝遇险都漠不关心，还能期望他能在国家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或许，在嘉庆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陈德有无主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松懈的禁卫，漠不关心皇帝安危的侍卫，这些人才是陈德真正的“同谋”，这也是让嘉庆内心十分恐惧的事情。
正如他所说：“朕之所深惧者，在此不在彼。”
后序：
40多年后，咸丰年间。京城一个卖烙饼的小贩，偶然在路上捡到一块初入紫禁城的腰牌。凭借这块腰牌，小贩在皇宫里做了两年多生意，后来在一次突击检查中被发现，随即以伪造皇宫证件被投入大牢。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当年陈德刺杀嘉庆时，也有一块腰牌掉落在地上。因为现场打斗激烈，腰牌没有引起大家注意，以为是侍卫在搏斗中掉落。后来被人捡走，案发现场的唯一重要物证就这样被忽略了。
嘉庆心中的谜团终于有了答案，陈德当初偷了主人的腰牌，后来成为他进入紫禁城行刺的通行证。
当初没有人脸识别系统，腰牌上也没有照片，内务府颁发的腰牌也疏于管理，没有进行年审和更换，这才给陈德有了可乘之机。
看来，任何时候，加强内部管理都是一门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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