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第一名妓钱塘苏小小传奇

西湖，是一幅画，更是一首诗，它诉说着一个美丽的西湖故事：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这首小诗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

我坐着奔驰，你开着宝马。

我们去哪里约会？在那西泠的松柏下。

这是一首略带“小资情调”的小诗。别看它只有短短的二十字，却是轰动一时、风行后世的经典情诗，这正应了一句名言——“浓缩的都是精品”！

这首小诗的作者不是诗人不是作家，甚至连文人都谈不上，她是我国古代一位著名的风尘从业者——苏小小，一个只在人间活了十九年的诗性少女。

正是苏小小，提升了风尘工作者的档次。

关于苏小小的身世，由于当时的户籍制度不完善，更没有什么单位档案之类，所以现在我们掌握的苏小小的材料，实在是少得可怜，但万幸的是，还是有一点资料流传了下来。

下面，让我们欢迎中国最早的青楼才女苏小小出场。

苏小小，传说是南北朝时南齐的名妓，家住浙江省钱塘地区，著名的江南水乡。

南齐是中国古代南北朝时期南朝的第二个朝代，为刘宋的将领萧道成所建。南齐是南朝四个朝代中最短命的一个王朝，仅仅存活了二十三年，可谓是昙花一现，在中国悠然久远的历史长河中，实在是一朵微不起眼的小浪花。

就是这短短的二十三年，却造就了名垂后世的一代风尘才女——苏小小。可见，数量与质量自古就不成正比，如果从文学意义上说，南齐是一个浓缩精品的时代。

据说，苏小小出自官宦之家，也就是阿Q说的“祖上曾经阔过”的一类。自小就聪明伶俐，读书识字的天赋很高，六七岁的时候就初步显露出了才女的气象。以苏小小的家庭情况及后来的表现推断，她受过较高层次的文化教育，文化程度怎么也应该是个高中的水准。

苏才女的童年很幸福，传说过的是蜜里调油的生活。但到她父亲这一代，就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以至最后的千金小姐苏小小，不得不从事只需一张床的无本生意。

苏小小入行不久，立马就“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比入道多年的姐妹生意还红火，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素质在那里摆着。

苏小小成名的原因很多。首先，她是位美女，孔老夫子早就说过了，他没有见过好德如好色的男人。才高如西晋的左芬，在司马炎的宫中也不过是个摆设。但“美女”只是个基础条件，美女历代都不少，更别说靠容貌吃饭的声色这一行了。

所以，仅有点姿色是不够的，还得有点才，并且得是文才，因为中国自古就是个注重文化的国度。而苏小小恰巧就是一位会写诗的美女。当时人都称她为“诗妓”，请看她给自己写的广告词：

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

这首诗是告诉那些公子哥们，自己是青楼从业者，家住在西泠湖畔，姓苏名小小，希望大家来拜访。苏小小的这首诗相当于一张名片，上面职业、地址、联系方式都有了。

但人家苏小小的这首小诗写得诗情画意，有什么燕啊莺啊柳啊，猛一看，以为是个“以文会友”的启事，根本看不出是色情行业的自我介绍。

苏小小的职业信息是她诗中的“章台”及“柳”三个字透露出来的。这几个字在中国古代可是敏感词，放在今天，是属于扫黄打非的专项词语。因为“章台”相当于“红灯区”之意，而“柳”则相当于现在“小姐”的代名词。

这几个字的含义我们将在下面介绍，现在还是接着说苏小小。

单单是女诗人的头衔，在当时就已不多见，更何况还是位美女，那更属于凤毛麟角了。才女加美女这一双重身份，令苏小小成为风尘圈内的知名人物，备受顾客推崇，她想不红都难。

据说，在当时的西湖一带，提到苏小小之名，无人不晓，许多男人都以见她一面为荣幸，如果再能由苏小小陪着聊一会儿天，更是男人间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了。苏小小在当时的身价，要比今天“天上人间”的头牌小姐高多了，当然那素质也是没法比的。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苏小小已经长成了十八岁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虽然，每天有无数公子哥儿在身边献着殷勤，但就是没一个能入她的法眼。过尽千帆皆不是！小小很郁闷！

三月的一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小小游兴大发，乘着她色彩斑斓的油壁车去郊外春游。

当车行至断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骑着青骢马的少年郎，苏小小的冤家到了——男主人公阮郁闪亮登场。

阮郁乃当朝宰相阮道的公子，奉父命到浙东办事，顺路来游览西湖。那青骢马忽然受到色彩鲜艳油壁车的惊吓，猛地一昂首，将马背上的少年摔了下来。

小小也吃了一惊，立刻走下车来道歉，那少年郎君已站起来了，四目相对，火花四迸，像苏小小这样的女孩子，走在哪里都是带电的。

这一眼，把两人看得如万能胶般粘在一起，这也是很自然的。德国的一位老夫子歌德说了：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少男少女，爱情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这阮郁流连在苏小小家，你恩我爱，一晃几月有余，把老爹交代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话说这阮宰相在家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回来，正准备到派出所报案，却传来了儿子流连红灯区的消息。

阮宰相当下暴跳如雷，准备打发人将儿子强行带回。知儿莫若母，还是阮夫人了解儿子，忙上前劝阻：“老公啊，咱这儿子正在青春叛逆期，来硬的肯定不行。”两口子一商量，于是连忙派人送去特快专递，信上只有五个字：“母病重，速归！！！”

这小阮是个孝子，尤其和妈感情深厚，一看快递，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双翅膀，变成鸟人飞回家。小阮临走，对着小小海誓山盟，非亲爱的你不娶！感动得小小热泪盈眶，也坚决地表态：非亲爱的你不嫁！

小阮刚一踏进家门，就看见老娘正红光满面地坐在客厅里与父亲闲聊，就知道，自己中了爹娘的苦肉计了。

宰相父亲怒不可遏地训斥儿子的荒唐。小阮刚开始还强烈抗议，争取恋爱自由，甚至准备了离家出走、绝食、跳楼等N套方案，但几个回合下来，便向爹妈联军缴械投降，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这主要是阮妈妈的一席话起到了重要作用。当阮妈妈声情并茂说道：“我的儿啊，你也不想想，将来你们同学派对的时候，人家带的都是硕士、博士，或在政府、国企工作的女朋友，你带个K厅的小姐，别说我们的脸，你的脸往哪儿放呢？”

这小阮低头一想也是，细数了下大学里的同班同学：部长儿子小张的女朋友是“德国海龟”，省长儿子小王的女朋友是“国企高管”，最差的市长儿子小李也找了个硕士在读的女朋友……自己这个国务院总理的儿子带了这样的女朋友出去，确实是有点丢份儿。

就这样，慢慢地，小阮也由当初离别时滚烫的一杯热茶慢慢变成了一杯温开水。小阮心态的转变正应了一句老话：爱情是女人无法克服的，名利则是男人无法克服的。这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自从小阮走后，而小小整日足不出户，专心等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小阮的宝马香车来接人！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小阮的一丁点儿信息。

一个月过去了，不见情郎的踪影。

半年过去了，连个书信都没来。

一年过去了，小小等得花儿都谢了。

长夜难眠，小小挥笔写下一首《减字木兰花》：

别离情绪，万里关山如底数。

遣妾伤悲，未必郎家心不知。

自从君去，数尽残冬春又暮。

音信全乖，等到花开不见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总是写给那唯一的读者！

旁观者清，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同行姐妹劝她：“算了，忘掉小阮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妹子你才十八岁，有的是资本呢。”这话虽然粗了点，但是话粗理不粗，用一句著名的诗歌语言表述，就是——相信未来！

但这苏小小是个实心眼的人，她是个活在理想梦幻当中的女人，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文学女青年的致命伤。她就认准了小阮这棵树，决心吊死在上面，最后以至于茶饭不思，害起相思病来。

小小相信，小阮一定会回来的，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呢。她一遍遍追寻往日的欢乐，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都随风飘散了吗？

小小啊，太傻，太天真！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转眼到了秋天，秋高气爽，清风徐来，天凉好个秋！缠绵卧床多日的苏小小打算出去散散心。这样，又乘着她的油壁车出来了。

车到西湖时，小小不由想起与阮郁相遇的往事，她缓步下车，走到湖边。

这时，她看见一位书生正愁容满面地呆望着湖水。眼前这个书生虽然衣着寒酸，却掩不住温文之气，模样酷似小阮。

苏小小不禁怦然心动，于是停下脚步询问。

对方见是一位美丽的姑娘相问，神态又充满着关切，就非常拘谨地相告：“小生姓鲍名仁，家境贫寒，读书荒山古寺之中，准备入京应试，无奈盘缠短缺，无法成行。今考期临近，我只能望湖兴叹！”

有道是：十年寒窗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寒门读书人多年苦读，就指望着考试改变命运呢，如今连考场的门都进不了！这鲍仁的痛苦苏小小深表理解。

此外，她觉得，眼前这位书生风姿出众，谈吐不凡，将来必然大有前途。于是，小小不避嫌疑地说：“妾见君仪表堂堂，必非久居人下之人，我愿倾囊相助。”鲍仁没有想到天上掉下来的这位美女居然是自己的贵人，当然感激不尽。

回到家，苏小小变卖了一些贵重首饰，给鲍仁打点了行装，送他上路。鲍仁得到佳人如此鼓励，满怀抱负地奔赴考场。

这样，苏小小不仅获得了仗义疏财的称誉，还收获了一位蓝颜知己。

那小小与鲍仁之间是否存在爱情呢？可以肯定地说，小小对鲍仁动的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母亲式的付出，她并不希冀什么报答。这纯粹是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顶多属于第四种感情。

除了阮郁与鲍仁，苏小小的传奇中还有一个是父母官的男人。

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冬季，当时的上江观察使孟浪途经钱塘。他久闻苏小小盛名，但身为官员不好登苏小小之门，便派人去唤苏小小前来住所陪饮助兴。

过了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了，他禀报说，苏小小被人请去西溪赏梅了。孟浪十分扫兴。

第二天，派人再去，侍女回复说姑娘昨夜酒醉，现在还没有起床。来的人发急道：“再不去，孟老爷要给她颜色看了！”苏小小在里间听见，理也不理。

不知是孟长官本人的态度傲慢呢，还是传话的人态度傲慢，反正苏小小感到这个孟长官有点冲！这样，催请了几次，苏小小姗姗而来。

孟长官觉得这苏小小实在是不给他面子，不免心里暗暗生气。领导一生气，后果很严重。随行的人都为苏小小捏了把汗，这孟长官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已为一方大吏，岂是轻易能得罪的！

果然，孟浪孟老爷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只见他指着庭外一株梅花，不紧不慢地说：“都说你是个才女，现在你在半小时之内给我做首诗。看你的名声是做出来的，还是吹出来的。”

这场景，让人想到陈思王曹植七步诗的故事。好个苏小小，沉吟了片刻，从容不迫地信口吟出：

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

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明白人应该看懂了其中的意思，这几句话可说是绵里藏针。我翻译一下，大意是：我虽是一朵有傲骨的梅花，但还是不敢跟领导您较劲的。但如果您非要让我来相见，还请您尊重我的人格！

苏小小这话里既有讨饶的意味，但又不卑不亢，恰如其分。孟浪赞佩不已，于是宾主畅饮，直至夜半时分，才明灯执火送苏小小还家。

这样，苏小小又发展了一个蓝颜知己！这段时间，苏小小仍然没有忘记阮郎，每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眼看镜中花容日益瘦。

转眼春去秋又至，小小终于接到阮郁的信。只见她脸色苍白，双手微颤，眼里噙着两滴泪花，好久才吐出一句：“原来如此！”不用说，这是一封颇有杀伤力的绝交信，

不久，苏小小泪尽相思地，魂归离恨天。

苏小小的故事告诉我们：官二代不能爱。这类人的背后大多有冷酷无情的父母，他们位高权重，极看重社会地位；并且官二代的意志也不坚定，容易动摇变节，与这类人恋爱，风险系数太大。

这时，鲍仁已金榜题名，出任滑州刺史，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地市级领导了。他在赴任时顺道经过苏小小家，本欲学韩信来报答知己之恩，没想到，却赶上她的葬礼。

鲍仁抚棺大哭，为苏小小操办丧事，并在她的墓前立碑曰：钱塘苏小小之墓。并留诗云：“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

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负一生爱好山水的性格，这是苏小小的遗愿。如今，这西泠桥畔的埋香之所，既了却了佳人遗愿，又为西湖的山水增光添色。

伤心总是难免的，但是还要一往情深！这个水做的女孩，如今又回归了水边。西湖的水——小小的泪！

从此以后，苏小小的芳名与西湖并传，天下游人每到西泠桥畔，都会发出不少感慨。而那幽静娴美的西湖，少了当初那个乘着油壁车朗声吟诗的女子，如何不落寞呢。像罗大佑吟唱的那样，不知不觉间，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她的笑颜。

后代的文人虽然没见过苏小小的照片，但有这首小诗就够了。诗歌是太精灵的体裁，文学是太玄妙的事情。有人写了一万首诗都是自言自语，有人写了一首就成了千古名作，你不服气不行！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才子因这首小诗而寻到钱塘小小的芳冢前，遥想凭吊这位薄命的红颜。苏小小，成了男人心中的一个梦。

凭借这首小诗，苏小小不仅活到几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还跻身中国畅销文学作家之列。每个朝代都有她数量不菲的铁杆“粉丝”，男女通吃，并且可以保证的是，绝对不含“僵尸粉”。

中国的文人，别看他们编书赞美贞烈女子，实质上他们对烈女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同时，对于喜爱艺术的人来说，有才艺的妓女也是一种文化，如何阅读，如何欣赏，个人的品味不同。

苏小小最火的时候是在唐代。

苏小小的粉丝档次之高，影响之大，也以唐代诗人为最。不知最早是哪个星探挖掘出来的，反正唐代的许多著名诗人都是苏小小的粉丝，而且级别是相当的高——骨灰级。

在这些骨灰级粉丝中，有大家熟知的白居易、李贺、刘禹锡、温庭筠等一流诗坛高手，也有在当时小有名气，但不为后世所知的徐铉、殷尧藩等二、三流小文人。他们在苏小小的墓前纷纷发帖顶帖，引发了整个帝国的追捧点击狂潮。

高手毕竟是高手，这些诗人发的帖子文采斐然，既有风景，还有风情。

先看白诗人居易的帖子，是这样写的：“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在白诗人的帖子里，苏小小是一位住在乡村别墅，屋前种满垂柳的天仙妹妹。

这个帖子的精彩之处在于以柳喻美女苏小小，比用花比美女似乎更为别致些。用一句文言文说，就是“乐而不淫”，用我们现代的话说，就是多情不滥情，风流不下流。

为什么白居易一见柳树就想起名妓苏小小？此外，白诗人的诗中好像老是与柳树纠结不清，有严重的柳树情结。

这个说来话长了，现在回到我们开篇所讲苏小小“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诗中的职业术语。

先说“章台”。汉代时长安城有章台街，是当时长安妓院集中之处，后世遂以章台代指妓院等情色场所。《汉书·张敞传》：“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颜师古注谓其不欲见人，以扇自障面，后世以“章台走马”指冶游之事，而“柳”则是青楼女子的代称。这种意思最早可能来自东汉的《古诗十九首》，这组诗的其二曰：“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自苏小小诗中以“柳”自喻身份后，“柳”在后代成为固定的风尘意象，如“章台柳”、“花街柳陌”、“眠花宿柳”等专业词汇。唐代敦煌曲子词里一首《望江南》：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

我是曲江临池柳，

这人折了那人攀，

恩爱一时间。

这首词是以一位风尘女子口吻写成。她好心地劝告痴迷于自己的客人，不要在自己身上太用情了，职业的恩爱是自己业务的需要，是不能当真的——这是一位有职业道德的风尘工作者。

白诗人以“柳”指苏小小，既暗喻了她的风尘身份，又指出了小小的风姿。曹雪芹形容林黛玉长得美，不是就用了这句“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风吹杨柳，那个摇曳之美，你是可以想象的！

至于刘诗人禹锡的水平比白诗人居易就要差些了，尽管两人在当时名声是不相上下的。这主要在于刘诗人的诗写得有点腻歪，好像两人五百年前曾秀过恩爱一样，他是这样写的：“女妓还闻名小小，使君谁许唤卿卿。”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我听说一个妓女名字叫小小，不知道哪个男人有资格叫她“亲爱的”。言下之意，自己有这个资格！

还是人家徐诗人铉的帖子比较庄重。

这徐诗人虽是三流的小文人，但是人家懂得尊重女性：“凭郎暂驻青骢马，此是钱塘小小家。”不造次，不轻浮！创作态度也很严肃，应该置顶精华！

写苏小小最好的是唐代诗人李贺。这个只活了二十七岁的青年，是一位被称为“诗鬼”的天才诗人。看来不仅红颜薄命，才子也多薄命。

在此，强烈推荐他的《苏小小墓》诗歌帖子，写得真是好，可抵上一部微型《聊斋志异》：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冷艳的兰花上滴了几滴露水，好像是苏小小姑娘幽怨的眼神。她戴着水做的珮玉，晶莹剔透。油壁车就停在她的旁边，上面铺的是绿草做的垫子，车上撑的是松树叶做的车盖子——好像戴望舒诗中的那把油纸伞。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苏小小走出了她西边的陵墓，她在等待什么，她在寻找什么……鬼才写鬼诗，心里的落寞是相同的。

苏小小的美质才情，引起了后世无数文人的绮思逸想，让久居地下的苏小小，千百年来仍然不断地传出美丽的“绯闻”。

宋代的《春诸记闻》里就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

宋末，司马光有个侄儿名字叫做司马槱，字才仲，中了进士后，在陕西关中做一幕官。

有一天，司马才仲正在午睡，恍惚间看到一位身着古装的美丽女子，款款地走了进来。在帘幕之间，她手执檀板，幽幽唱道：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一阵黄昏雨。

才仲惊讶于曲词的优美，忙问曲名是什么。她说叫《黄金缕》，并且告诉才仲，将来会和他在杭州见面，说完就不见了。

才仲梦醒，怅然若有所失。

这司马也是个才子，他知道《黄金缕》即是词牌《蝶恋花》的别名。而梦中那位女子所唱，实是一首《蝶恋花》的上片。

他就把梦中的情景续成词的下片，道：“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彻黄金缕。望断行云无去处，梦回明月生春浦。”爱慕之意，尽在词中。

不久，司马才仲因苏轼的举荐，调任杭州幕官。才仲到任不满一年，就开始生病，病不轻，可也不重，然而缠缠绵绵，却怎么也治不好。

才仲有一艘画船，每当风和日丽之日，他常常乘船到江上游览。因为久卧病榻，此船停在钱塘江边，已多日不用。这天，船上的艄公忽然见到才仲健步走来，神采奕奕，不禁大为奇怪。再见他手挽一位从未见过的绝色丽人，两人一同上了船。

更让人惊讶的是，才仲和丽人上了船，没等船工解缆开船，那船就自行飘走了，随波荡漾，不久就消失在烟波浩渺之中。

船工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魂初定之后，赶紧奔向家中报告。等他们跑到才仲家，听到哭声四起，才知道才仲刚刚溘然长逝。

这真是“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后来，人们发现，才仲的官舍之下，就是苏小小墓。

这个故事美则美矣，还是有点恐怖，毕竟把人勾到另一个世界里了。

人鬼情未了！这样的故事，足可以上当时社会新闻版头条。

总之，从唐代的才子到现代的才子，时隔千年，苏小小粉丝团的队伍不仅在不断壮大，还因为每个时代才子的加盟，使这个粉丝团的档次越提越高。以至于清朝的著名诗人、学者袁枚还跟千年之前的苏小小套近乎、拉关系。袁枚曾刻一篆章，上面题有“钱塘苏小是乡亲”之句，以此来标榜自己的身价。

近代的曹先生聚仁学贯中西，是当代的著名才子，他以国际化视野把苏小小说成“茶花女式的唯美主义者”。此说可谓是别出心裁！

综观文学史上的风尘才女，不难发现，苏小小虽然生命短暂，如流星划过星空，却是影响力很大的一位。

虽然苏小小本人所作的诗词并不多，然而有关她的文学作品数量巨大，并且被演绎成各种文体，有小说、戏曲，现代还被拍成电视连续剧。总之，苏小小是个“有戏”的人。

我国古代的青楼女子中美女如云，才女也不乏其人，然而，能集两者于一身的实在罕有，而苏小小就是这样难得的一位，也就是说，苏小小是美女中的才女，才女中的美女。以这样的身世才情，想不留名后世都难。

还有关键的一点，她只活了十九岁，典型的红颜薄命。死得早，更增加了她的美。不许美人见白头，此话虽是残酷，却很实在。谁人喜欢看到美人白发枯槁皱纹满脸？神之所以成为神，是因为它展露给人看的永远是完美。

所以，苏小小在后人眼里也就成了一个超脱于世俗的唯美化身。

苏小小的得名，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活动的年代较早，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具有先行者的意味，是资深的风尘才女。

像后来在唐代名声很大的文学女青年薛涛、鱼玄机等人，都是苏小小的晚辈了。

清代诗人吴伟业有两句诗描写明代“秦淮八艳”中的陈圆圆：“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但我觉得，这两句诗送给苏小小更合适。

我常想，苏小小的前身，应该是在荷田中采莲的少女，荷花略过人头，她俯下纤腰，低头拨弄如水莲子，清灵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