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瓷，成化皇帝以及他的时代

历史上，对于明代成化年间烧造的官窑瓷器，一直都有很高的评价。瓷器界素有“明看成化，清看雍正”之说。成化时代的瓷器，摒弃了明代初期雄浑壮阔，大而鲜艳的艺术风格。偏重小器，以及可把玩之物的烧造。成化朝亦为后世留下了斗彩鸡缸杯、天字罐等令人神往的传世名品。

我对于成化瓷的接触，最早起始于在美国波士顿留学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我经常去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欣赏那里收藏的中国文物。

一次，我见到一群老外围着一个小罐子仔细观看，这个罐子只有十几公分高，上面用青花勾勒出缠枝莲花以及佛供八宝的轮廓线，用黄绿彩填色，显得异常精致。一位在哈佛博物馆工作的老太太兴致勃勃的介绍着这件藏品，周围的游客不时对这个小罐投来欣赏的目光。

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藏 明成化斗彩八宝天字罐

是什么样的一件艺术品，吸引了如此之多的外国人的目光。待人群离去，我在小罐前驻足，发现说明牌上写得正是《明成化斗彩八吉祥天字罐》。成化天字罐的瓷质细白，绘画笔触十分细腻，虽然距今已有近600年的历史，但仍散发着莹润的宝光。

就这样，我便也喜欢上了成化朝的瓷器。后来回到北京，我开始从全国各地搜集成化年间烧造的官窑瓷器残片，在接触瓷片标本的过程中，又再次加深了对成化官窑的认知。在与各位师友的交流中，对于成化瓷的烧造也有了更为全面的了解。

总说成化瓷震古烁今，从万历中晚期，一对成窑小杯的价格就值钱十万，受到晚明达官显贵的追捧。但其究竟好在哪里，除去潜移默化的群体性影响，我认为成窑之美，在于其与宋代瓷器的韵味相合，是汉文化艺术审美的登峰造极之作。

明成化斗彩 灵芝如意纹碟

我们都知道宋代是中国文学艺术发展的一个高峰。宋人亲近自然，简约质朴的审美，造就了经典的宋代瓷器。注重一件瓷器的器型与釉色之美。宋代瓷器很少有特别巨大的器型，以各类茶盏、香炉、粉盒、文房案头等实用器，以及梅瓶、小罐等小巧的陈设器居多。釉色内敛，器型稳重，线条秀美，充分体现着汉族文人清淡含蓄的性格，以及追求自然之道的生活态度。

明成化 仿龙泉青釉象耳簋式炉

但是南宋灭亡之后，蒙古人入主中原，蒙古人豪放强烈，张扬外向的性格影响了瓷器的创作。壮美的大器成为那个时代的主流审美。所以元代瓷器中大瓶、大罐、大盘的造型特别多。明初洪武、永乐时期，继承了元代的审美取向。瓷器制作仍然以大器居多，以繁复、规范的图案作为装饰纹饰。并且烧造了许多波斯伊朗风格的瓷器，作为赏赉器物，出口中东以及东南亚诸国。

明成化 青花折枝花卉果纹大盘

明成化 祭蓝釉盘

明朝立国，秉承“以宋为宗”的精神，在思想、文化、艺术等多方面都向宋代看齐。到成化时期，那种雄壮的元代之风已不复存在。由于成化本人对宋代文化之偏爱，便命人烧造了许多精美的小器。小杯、小盏、小罐、小瓶件件皆是可把玩之物，纹饰大多清新淡雅，器型小巧可人。成化瓷便是最符合文人心境的宋人审美的再次回归。

明成化 青花双龙赶珠纹大碗

成化官窑的画面除了龙凤纹，吉祥纹饰之外，还有许多花鸟虫草、瓜果、动物、高士人物等自然人文的内容。加之使用发色清淡的平等青钴料，使之每件瓷器都非常雅致，令人回味。

而成化之后的明朝瓷器，便开始流于世俗化的装饰，尤其以明代晚期嘉靖、隆庆、万历的官窑瓷器为甚。瓷器的画面大多满满当当，密不透风，纹饰以龙凤、仙人灵兽、祥瑞之物居多。青花的发色大多蓝中透紫，非常浓艳。而五彩用色则尽显富贵华丽，却缺乏了素雅恬静的审美，与晚明的商业社会一样，显得非常浮躁。

明成化 斗彩以及青花小杯一组

成窑之所以受到后世之人的追捧，正是因为其最佳的契合了文人之心境。一团团栀子小花，一簇簇玉兰小花，朵朵青莲，落花流水，三秋飞蝶，五彩夔龙，吉祥八宝，携琴童子，对弈高士。正是生活在浮华之下的明代士人，所追寻的心中桃源。

说到成窑瓷，总是离不开成化皇帝与大他十七岁的万贵妃的爱情故事。成化皇帝两岁时，明朝发生了“土木堡之变”，他的亲生父亲天顺皇帝朱祁镇被瓦剌人掠去漠北。叔叔景泰皇帝登基之后，便废黜了他的皇储之位，幼时的成化皇帝在冷宫中与侍奉他的宫女万氏一起生活了八年。直到景泰皇帝驾崩，成化的父亲朱祁镇通过“夺门之变”重新当上皇帝，才恢复了他的储位。

成化皇帝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在冷宫中度过，这段经历对其本人影响巨大。成化儿时十分依赖陪伴在他身边的宫女万氏，待其步入成年之后，便封万氏为贵妃，并与她产生了一种畸形的爱恋。成化皇帝一生宠爱万贵妃，甚至为其废掉皇后。1487年，万贵妃去世后仅仅半年，41岁的成化帝便随之而去。

明成化斗彩 夔龙纹天字罐

明成化 仿哥釉花口杯

文艺内向的皇帝加上宠爱有加的贵妃，直接影响到成化瓷的制作。一种文雅清淡，柔美含蓄的宫廷瓷器被生产出来，终成一代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