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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家乡老人常讲,村后面的南山是不能轻易进去的,南山深处都是古木密林,光照不进,里面阴气森森。轻易进南山,很容易迷路,最可怕的是,会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村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当家的叫李忠,一天晚上放工,他在南山边上捡了一些蘑菇,偷偷回来煮了。一家五口人,吃了顿蘑菇宴。吃完之后咂咂嘴,回味无穷,这李忠就趁着天黑,领着大儿子,女儿,老婆又偷偷进了山,在南山上捡回来一大篮子蘑菇。
那年月,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突然有了这么多蘑菇,比大年三十吃顿饺子都高兴,一家人迫不及待,半夜又煮了一锅,围在桌子边大快朵颐。
村里边有一个叫李二军的,路过李家,闻到从他家飘出来的蘑菇香气,就偷偷翻墙溜进去。趴在窗户上朝里面张望,只听见房间里,小儿子李广一个人在说着话:你们看,我刚就睡了个觉,你们都吃了个精光,也不给我留一点,爸,你还吃,大哥,我好饿啊!你给我留点。妈,你让大哥和二姐留给我一点。
这李二军透过窗户玻璃,看到李广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不知道冲着谁说话,再看地上,他吓得倒吸冷气,从窗子上摔了下来,连连惨呼。原来,李家五口人,除了李广外,死了四个,俱都躺在地上,七窍流血。
李二军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在村中大喊:死人啦,吃蘑菇中毒了!李家死了四个啊!全村人被李二军的喊声惊醒,举着火把纷纷聚到李家,站在李家门口,听见里面李广的声音跟个没事人一样:姐,你又打我,爸,你都不管一下我姐吗?
全村人静静地站在门外,谁也不敢进去,最后还是村里的七十岁的九叔敲了敲门:大李,我和村里面的人要进去了,一定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别再缠着你家小儿子了。门敲了三下,九叔招了招手,几个壮劳力过来,将门卸下,大家一起手拉手互相壮胆才敢走进去。
当时的情景,实在是恐怖,当时还是十几岁的耿叔后来说:简直不敢看啦,地上躺着四个人,早已经没气了,李广就坐在中间,中了邪一般,不停地说话,太可怜了。在九叔的安排之下,村里人帮助安葬了李家四口人。李广从那以后就不再说话,成了一个哑巴。
耿叔说,李家那天晚上进南山,一定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招致横祸,李广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没进山。后来,村里的状况渐渐好了起来,有吃有喝,不再挨饿。李广也不种地,每天早上起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在地里捡拾别人家掉落的麦穗,或者在打麦场上扫遗落的麦粒。
有村妇就骂:李广,你凭啥扫我家的麦粒,还给我。李广拼命护着簸箕,冷眼狠狠凶了村妇一眼,村妇吓得一个寒颤,不敢再喊了。有些人知道李广家的情况,比如耿叔,有一次家里做了馒头就送给他一点,他不让人进屋,耿叔就把馒头放在大门边。放了两天,馒头没动,耿叔就知道,这李广不吃别人家的东西。
李广这人非常神秘,大门常常紧闭,房子里面常常有异动。到九十年代,李广四十多岁,头发掉光,夏天的时候出门就身着一个破了洞的短裤,光着上身,看谁都眼神凶狠。村里人大多见了他就躲,像我们这些小孩,平时调皮了,半夜哭了,家长就吓唬说:再哭,我让李广把你带走。听了李广的名字,仿佛是听到妖魔鬼怪,立时噤声。
后来李广生了一场大病,耿叔为他请医生,敲他的门,他根本不理,家门关闭了三天,第四天早上,门打开,这李广手里提着有一个篮子,去别人挖过的地里翻找有没有遗落的红薯。
耿叔说:这家伙命真硬啊!从那次以后,耿叔怕他出事,三天见他不开门,就要去敲他的门,敲了半天,里面有摔凳子的声音,耿叔就安心了,这家伙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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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天下着大雪,耿叔起了个早,将门口的雪扫干净了,路过李广家的时候,见李广家门口一溜脚印,耿叔有些奇怪:这一大早,李广跑哪儿去了?再看脚印的方向,一直通向南山。耿叔不禁有些纳闷。但李广做事本身就奇奇怪怪的,他也就没当回事,回家去了。
上午,耿叔在家正烤火,门口有一个人转悠半天,耿叔一瞧,却是李广,不进屋,就在外面转来转去,耿叔有些诧异,走了出去,抄着手问他:李广,你站门口干啥?李广身着破衣,棉絮都露了出来,脸冻得通红,紧紧盯着他,面色焦急,似乎有什么事。
耿叔就问:出什么事了?
李广张了张嘴,他已经几十年没说话了,竟然忘了怎么开口。这种情况,让耿叔更着急了。李广半天后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你女儿小荣在南山,她说她想回家,不想在婆家,她想穿做姑娘时候的那件红棉袄。
李广说完,勾着头一溜烟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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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叔懵了,懵的不是李广胡言乱语,而是,这三十多年来,李广完全变成了哑巴,竟然开口跟他说话了。
回到家,耿叔把李广说话的事给老婆讲了,老婆笑了笑,这李广尽说鬼话,咱女儿在婆家待产呢!咋会回来,还跑到南山上?那南山是鬼住的地方……耿叔妻子鬼字一说出口,浑身一个寒颤,觉得有啥不对劲。
这时候敲门声就响了起来,进来的是耿叔女婿,哭得稀里哗啦的瘫倒在地:爸,妈,小荣今天早上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耿叔听了,头脑里“嗡”的一下,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悲伤过后,耿叔将女儿运回家,还遵照她的遗愿,为她穿上了那件红色的棉袄,将她葬在南山中。耿叔有事没事也到南山女儿墓前,跟女儿说说话。
又二十年过去了,李广现在是六七十岁的老头,精神还不错。耿叔也老态龙钟,每天早上起床必定要去敲李广家的门,听见里面摔凳子的声音,耿叔便知道,这老家伙还活着。
我问耿叔:后来,李广说话了吗?他真的在南山见到你女儿了?
耿叔淡淡一笑,老泪纵横:那次之后,又成哑巴了,但是他肯定见到了我女儿。这死李广, 有阴阳眼呢!(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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