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兰克林的长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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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美独立之前，启蒙时代欧洲哲人对东方的向往深刻影响着殖民地精英，这里虽不至于“言必称中国”，却不乏时时窥探东方智慧的人，德高望重的国父富兰克林就是其中之一。他最大胆的设想，就是将长城移植到北美沃土，为十三殖民地竖起一道屏障。

印第安人来袭，英军无能到令人心碎

富兰克林的第一个长城计划，是为了抵御为法国人作战的印第安部落。18世纪中叶，北美大陆英法之争达到了高潮。法国人控制了圣劳伦斯河、五大湖和密西西比河，势力范围北达加拿大南至墨西哥湾。他们曾有计划，将北美大陆帝国统一起来，通过一系列的堡垒、贸易站，加之商人和传教士对印第安各部落的拉拢，将加拿大到路易斯安那的广袤地区连接起来。挡住法军去路的是北美殖民地的贸易要地俄亥俄，1749-1753年间，法军两度远征此地，建立了不少要塞。

北美殖民地本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摆平这场纠纷，站在风口浪尖的正是华盛顿。1754年的一次遭遇战中，华盛顿率领民兵取得了一场小胜，旋即遭到了法国大军反扑。民兵力量有限，只能接受英国介入，这场地盘争夺战拉来了北美七年战争的序幕，美国人习惯称之为法国和印第安人战争。

1754年6月，七个殖民地派出代表前往纽约奥尔巴尼，想自行组建防御力量，但因分歧较多作罢。他们还习惯于将英军视为保护者，但在这场战争中，英国人虽然笑到了最后，却因糟糕的军纪和孱弱的战斗力尽失民心，这也成了北美独立情绪萌生之时。

作为前军统帅的富兰克林，深谙印第安人的难缠，他向远道而来的英军提醒道：“印第安人作战，常以5-50人小规模行动，狩猎生涯让他们熟悉这片乡野……他们可以趁着夜色不露痕迹地穿过密林，在你们的堡垒之间穿梭……然后从天而降，劫掠并杀死数十户居民，消失无踪，几乎无人追得上他们……”

担任英军指挥的是陆军少将布拉多克，他建功心切，没有听进去良言，亲率大军进攻迪尤肯要塞。结果中了印第安人的埋伏，富兰克林记录了这惨烈一幕：“先锋部队秩序大乱，将军催促大军上前援助，但是由于马车、行李和牲口的缘故，队伍的前进就十分紊乱。不久敌人从他们的侧面开了火，军官们因为骑在马上，是鲜明的目标，成为众矢之的，很快地都倒下了。士兵们挤在一起，也听不到军官们的号令，只是呆在那里给人射击，直到他们当中三分之二的士兵都中弹而死了，到了那时，他们恐慌极了，大家就慌张地逃走了。”

这一役，1373名士兵之中有914人伤亡，86名指挥官折损了63人，布拉多克自己也殒命阵前，华盛顿见证了这一幕。

富兰克林日后还回忆起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细节，在布拉多克出征前，英国人就向他募捐，以便集资筹备一场盛大烟火，用于庆功的狂欢大会。富兰克林以军事行动胜负难料为名，严辞将其拒绝。英国人嘲笑道：“你总不会以为那个小小炮台会打不下来吧？”孰料一语成谶，这件小事，也成了英国人日后处处为难富兰克林的导火线。

国父痴迷东方智慧，两度建议修筑长城

布拉多克阵亡后，继任的上校被印第安人吓破胆，已经无心恋战。在富兰克林眼中，英国人惶惶如丧家之犬：“弗吉尼亚、马里兰和宾夕法尼亚的州长们请求他把军队驻扎在边境上，以便保护居民，但是他匆匆忙忙地继续撤退，一直退到费城，那里的居民可以保护他，他才觉得自己安全了。这件事第一次使我们美洲殖民地人民想到：我们对于英国正规军的勇敢无敌推崇备至，是毫无根据的。”

富兰克林继而愤慨地谴责英军的暴虐：“在登陆后经过村落的第一次行军中，他们抢劫掳掠，无所不为，使得某些穷苦家庭完全破产。居民若敢违抗，则侮辱虐待和幽禁接踵而至。这件事就足够使我们厌弃这种保卫者了，假如我们真正需要人来保卫的话。这与我们法国友人的行为是多么不同呀！法国人在1781年从罗特岛到弗吉尼亚，经过我国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在近七百英里的行军中，秋毫无犯，没有人因失去一只猪、一只鸡或者甚至一只苹果而抱怨过。”

既然英国人靠不住，法军与印第安人又对边界虎视眈眈，富兰克林第一次提出了长城方案：“现有堡垒并不足以拱卫殖民地，只有建起像中国长城那样的工事，屏障领土的两端，才能奏效。”

然而，这个提议未免有些过于乐天派，他能调动的民兵根本无力修建如此庞大的工程。不要说长城，就是修筑堡垒，恐怕也是力有不逮。修筑长城的计划无疾而终后，富兰克林着手组织民兵就地搭建炮台，事实上就是这样的小工程也劳心劳神：“我们为炮台做了个计划，选择了台基，炮台周围共长455英尺，这就需要455根栅栏，紧密排列，每根栅栏由直径一英尺的树干制成……栅栏立好以后，我们的木工在圈内沿着栅栏用木板搭了一个搭脚，离地约有六英尺高，以备人们站在上面从枪眼中向外射击。我们有一门旋转炮，装在一个角上，一经装妥我们就开炮，通知印第安人，我们有了这种装备了。”这样的炮台，在不下雨的条件下，也需要一周才能修好，如此看来，就能知道长城计划是多么一厢情愿了。

北美独立战争期间，富兰克林再度萌发了修筑长城的念头，不过这次不为抵御印第安人，而是防御英国人。他在给法国赴美助战的工程师凯莫尔旺的信中阐述了这一计划。但工程师对此事的艰巨性显然心知肚明，他回信劝说道：你对中国历史缺乏全盘认知，中国人纵使修起了长城，还是未能阻止鞑靼人南下。此后的文献中，再未找到富兰克林关于长城的只言片语，他或许对这个计划已经心灰意冷。不过仔细想来，若这个工程得以成形，新生的美利坚因长城画地为牢，错失了向西拓展的动力，历史将是另一番景象。

富兰克林的中国梦：异域科技，虽远必师

1784年“中国皇后”号来华，打开中美贸易大门。在此之前，中美并非毫无接触，中国茶叶早已经由东印度公司远销北美殖民地。而作为回航货物，西洋参备受青睐，东印度公司的经纪人时常以金钱、威士忌酒、小装饰品和烟草为诱饵，让印第安人跋山涉水寻找这种药草根。独立战争前后，美国商人不再满足于西洋参的热销，转而希望将北美倚重的毛皮贸易推往中国市场，坊间传闻：中国那些来自关外的皇亲国戚们，从头到脚都穿戴着价值昂贵的毛皮，他们的生活无比奢华。在美国西海岸，以6便士购得的一件海獭皮，在中国的广州可以卖到100美金。

在追逐利润的大环境下，富兰克林可谓一股清流，他没有透过钱眼观察中国，而是希冀从东方的科技经验中汲取养分，以滋润北美。他固然怀揣着中国梦，但却秉持着“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的初心，着眼于解决北美的现实问题。养蚕、航船、火炉，是进入富兰克林视野的知名中国技术。

蚕丝素来是东方神秘之物，富兰克林详细研究了中国沿海与北美殖民地气候异同，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引种桑树。他还从书本上学到浙江养蚕经验：桑树要定期剪枝，小而嫩的桑叶能够产出最好的蚕丝。他将这些经验以书信传授给有志于此的朋友，还邮去许多关于养蚕缫丝的图画，洋溢着浓浓的知识分子做派。

他也惊讶于中国船只的优越性能，甚至曾写信向北美的造船厂建议仿制：“由于船只并未装满货物，中国航船可以轻易分隔成多个独立船舱，每个都能密闭防水。一旦某舱漏水，不会殃及其它船舱，因而航船能躲过海难不致沉没，这对乘客是重大利好。”不过，同他之前的许多提议一样，也石沉大海。

进入实践阶段的，仅有中国北方的火炉。北美冬季漫长，热量的5/6散失在烟囱之中的传统壁炉并不实用，富兰克林想到了用在高纬度地区的中国火炉。但他并不满意“中国制造”，认为火炉设计仍有瑕疵，在长期使用中，炉底会堆积炉灰，这既有碍贵族格调，也不利于热气逸散。在研究中国火炉的基础之上，他冥思苦想改进手段，终于发明了宾夕法尼亚炉（如今称为“富兰克林炉”）。相比于老式壁炉，它的挡板中空，能够散发出更多热量，同时减少排烟。尽管这款火炉投入市场之前，真正的改进来自于科学家里滕豪斯，但人们依然选择用富兰克林为它命名，这也成了美利坚国父偷师中国留下的唯一遗产。

参考资料：

Dave Wang , Benjamin Franklin and China: A Survey of Benjamin Franklin's Efforts at Drawing-Positive Elements from Chinese Civilization during the Formative Age of the United St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