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体育明星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7月26日，东京奥运会乒乓混双决赛，许昕刘诗雯组合的落败让观众泪目。

刘诗雯那句“还是对不起大家”，瞬间破防。输比赛丢金牌，再没有人比运动员自己更难受。决胜盘与水谷隼和伊藤美诚战至0：8，一度让群众狐疑：国乒这是怎么了？
比赛有胜负能理解，但0：8是不是也正好暴露了这场比赛中国组合的战术问题？毕竟此前互联网上，不论是微博还是抖音，充斥眼球的都是张怡宁为了不打11：0给福原爱让球的“精湛演技”。张继科发微博上鼓舞士气的逆转水谷隼的视频，也是11年前的“乒史资料”了。

两相对比，可见诸多运动项目的实际竞技水平和大众传播形象出现了“延迟误差”——即在不少优势项目青黄不接的过渡期，互联网论坛和短视频还在渲染5年前甚至10年前的黄金一代的战绩。有此延迟，难怪今年大家看东京奥运会都要准备一瓶速效救心丸了。

同样让人担心的还有女排姑娘，小组赛在先输土耳其0：3的情况下，7月27日又再吃败绩输了美国又一个0：3。在有里约夺金成员坐镇的情况下打成这样，不明朗的出线局势令人惴惴不安。

而当乒乓、跳水、体操、女排、羽毛球等中国传统冲金项目不再那么有优势，人们难免搞起了“体坛文艺复兴”。

给裁判打分的跳水皇后郭晶晶人气高涨，好像那波曾经嘲她喜之郎广告假笑的人已经不看电视了似的；伤愈复出的马龙被寄予厚望，物料还是里约奥运日媒的“六边形战士”；魔王张怡宁不让孩子玩银牌的笑话被N次搬运，梦回10年前的乒坛；更不用说，宁泽涛大概是本次奥运第一个“爆”在微博热搜又神奇降温的体育明星？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或许不是一种集体刻奇，而是真的很久没出新的体育明星了。上一个令你印象深刻的名字，是宁泽涛、张继科、孙杨、林丹还是刘翔？

这届观众心理承受差？

天啊，国球怎么堕落成这样了？女排姑娘不是卫冕冠军吗？林丹啥时候退役的？随便翻翻微博豆瓣，会怀疑不少观众是不是“奥运处女秀”（倒是也侧面证明了00后对奥运会的关注）。以前没看过比赛嘛？遇事不要咋咋呼呼。

暂不考虑“唯金牌论”和“不唯金牌论”，谁特么上场是冲着当老二去的？许昕和刘诗雯没能完美谢幕，我们自然感到扼腕。但这场比赛除了让人“震惊脸”，难道就没有惨痛但宝贵的经验教训吗？

在先赢两局的情况下被日本组合倒扳三局，本身气势就受了影响。（如果能像羽毛球陈姐那样，用呐喊强势回击就好了）尤其还有两局局分是9：11，昕雯组合并不是没有机会。客观地分析，水谷隼和伊藤美诚的确做足了针对性训练。伊藤的正手快攻和反手弹击，常让中国组合措手不及。好几个直线弹击，许昕都因为跑动不到位而失分。许昕的弧圈球也受到水谷隼的搏杀冲击，反拉和封堵让他一度懵圈。

简单说，日本组合目标明确，自己打得舒不舒服不重要，关键是掐昕雯的球路让中国组合打得难受。主观地发泄，小日本自己摸台吹球破坏规则不说，得了分那个嘚瑟的表情可真欠抽！得分吊炸天丢分丧家犬，这种跳梁小丑式的表演简直亵渎奥运精神。
技术分析两三个回复，宣泄情绪的帖子盖了几百楼，这届观众真的很emotional。04年雅典奥运会，王皓输给柳承敏之后，不也让国乒痛定思痛了吗？关键是大家集体把脉再图雪耻，而不是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搁那儿喊“不原谅，不接受”。

回到女排赛场，如果说输给土耳其还能算没有找到状态的话，输给美国就真的应该“拉长耳朵，提高警觉”了。两场小组赛中国姑娘难拿一局，问题出在哪里？朱婷的伤让进攻端火力减弱，整体一传不到位让组织进攻很不流畅。

心疼解说员努力找补，说女排的状态已经比上一场好，这场（对美国）即便不赢把状态找回来也是好的。好嘛，连输两场小组赛，最后出线主动权可不在自己手上了。最倒霉的结局是，被其他队的默契球给挤出去。遥想女排00悉尼第五名，04雅典冠军，08北京季军，12伦敦第五名，16里约冠军，今年若出不了线会是近20年的最差战绩。

有观众分析输给土耳其“可能是因为我看了这场”，玄学思维大可不必。女排经历80年代的辉煌，90年代的落寞，新世纪的几起几落后，早就不应该背负“必胜”的重担了。从第一副攻赵蕊蕊，到如今的主攻朱婷，哪一个不是在赛场拼尽最后一颗子弹呢？

理性表达，胜不骄败不馁，不给运动员施加过载的压力，恐怕才是观赛的基本美德。
体坛再难出明星

2008年北京奥运，黄金一代的谢幕可谓完美。马琳战胜王皓夺得乒乓男单冠军，王励勤功成身退获得男团金牌。在古早的“放狠话”视频里，马龙还是奶声奶气的“鞍山小马”，“杀神”陈玘也可爱得紧。
女单赛场同样完成了两代后冠的交接，王楠无论怎样凶狠的搏杀，都被对手给摁得死死的。她拼尽了一代球后的所有技战术智慧，也无法撼动台对面那个女人分毫。而对面的女人，就是冷面魔王张怡宁。张怡宁、王楠、郭跃让三面红旗升起的场景，成为女乒的巅峰绝响。

郭晶晶与吴敏霞组合，贡献了教科书级的女子双人3米板跳水。获得4枚金牌的郭晶晶，终于走出了前代跳水女王伏明霞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艳压，随后与霍启刚的婚礼也像是伏明霞豪门路径的复刻。

不管是林丹和李宗伟的宿命之战，还是杨威带领体操男团时隔8年重夺男团金牌雪耻，08奥运的51枚金牌缔造了无数国民记忆。但其实，51个奥运冠军的故事并没有走向51个完美句点。

陈燮霞的中国代表团首金，因为兴奋剂复检而被奥组委收回。体操鞍马冠军肖钦遇人不淑，其女友诈骗多位名人共计5800万牵连肖钦退役。体操女团冠军程菲，在伦敦奥运开幕前一个月摔断跟腱，以不战而败的方式结束职业生涯。
黄金一代集体退场，给后续梯队留下了巨大空白。张继科和马龙相继争霸奥运后，樊振东冒了头，但近年未有亮眼新人；张怡宁退役后，天才少女刘诗雯被看好，但迟迟未能更上层楼，女乒迎来李晓霞和丁宁的双雄时代。两人退役后，也就黄晓明表妹陈梦和孙颖莎的球看得舒服（陈梦对战前文的日本选手伊藤四战全胜），今天陈梦0：2落后的情况连下4局晋级女单4强，总算有了点小魔王潜质。

吴敏霞坚持到了里约奥运，她的搭档施廷懋则坚持到了今年东京，虽然也有硬成绩但却再无伏明霞、郭晶晶时代的星光；林丹之后男羽的绝对头号谌龙，虽然也有里约金牌在手，但总少了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知名度也大不如前辈；

男子跳水的“月亮组合”林跃，与陈艾森拿到了里约10米台的冠军，陈艾森搭档曹缘今年东京遗憾摘银。跳水队不仅再无田亮那样“一跳定乾坤”的王者，也没有“月亮”那样叫出大众知名度的组合了。夺得男子双人3米板金牌的王宗源谢思埸，是不是可以组一个“跳水思源”？
体坛难出新星，一方面是新人缺乏足够有说服力的成绩，另一方面则是有成绩的运动员似乎也没了前辈们的个人特质与故事性。要么个性平淡没有媒体爆点，要么项目冷门缺乏大众认知。

新闻学家麦尔文·曼切尔曾指出：“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建立在作者所要表达的某种观察、情感，或意见的基础上的。”对体育明星而言，形象成败的关键就在于有没有足够有趣的“故事框架”令媒体加以阐发。张继科的睡眼惺忪，张怡宁的眼神杀，孙杨的哭唧唧表情，都是典型的框架。（全红婵的“谢哥”倒挺有喜剧潜质的）

商业退潮，饭圈勃兴

中国最近一个具有媲美娱乐明星商业价值的体育明星，是仍在禁赛期的孙杨。去年国际体育仲裁法庭判决孙杨“抗检事件”败诉后，ESPN曾统计他约有246万美元的商业代言在身。

曾经的361度、贝因美、荣耀手机、吉利汽车、沛纳海，均可见孙杨身影。由于母亲杨明的干涉，甚至出现了2011年世锦赛发布会孙杨穿361度而不穿游泳队官方赞助耐克的名场面。
这两年，除了马龙和张继科偶有代言，上一个深入人心的运动员代言恐怕还要追溯到林丹的金龙鱼。如果注意怡宝之类饮料的瓶身，会发现如今的体坛代言又回到了集体接活儿众人分饼的时代。

朱婷和马龙、武大靖（速滑）、苏炳添（田径）、谌龙、王霜（足球）等共享了怡宝瓶身。没有姚明和刘翔那样的巨星，也没了孙杨这样具有突破意义的项目，大家只好三五项目凑一起霸占矿泉水封面，体育明星商业价值严重缩水。

回想曾经被郭晶晶广告统治的时代，只能感慨大饼还是独占吃得饱。从喜之郎果冻、达利园饼干，到福临门食用油、麦当劳、百威啤酒……郭晶晶弯弯的眉毛和月牙儿眼睛，简直让观众审美疲劳。当年论坛里可不乏对郭式假笑的抵制，甚至觉得郭氏广告过于洗脑是在恰烂钱。谁还记得当年田亮和郭晶晶的“亮晶晶”？百分百时泪！

今年勇夺女子双人十米台金牌的张家齐、陈芋汐，两人加起来才33岁。“奇袭组合”把郭晶晶和吴敏霞当偶像，梦之队的传统仍然在延续。或许是在举国奥运的热潮褪去后，体育健儿因为不再肩负民族豪情而失去了星光氛围。或许是传统体育衰落，除了奥运会期间几乎引不起太多日常关注。今天的观众仍赞叹两人年少有为，却不再奉之为寄托情怀和理想投射的偶像。

值得玩味的是，在体育明星的诞生陷入衰退，商业品牌的押注意愿冷淡时，体育却又越来越饭圈化。说好的粉丝经济呢？为何饭圈来了，体育明星却少了，甚至商业价值也没上去，这可与娱乐圈的逻辑完全不同。
典型的例子是2017年正在征战中国公开赛的国乒众将，复制粘贴了这样一条微博：“这一刻我们无心恋战……只因想念您 刘国梁！”当时的舆论风向，都是站在乒将一边为老刘鸣不平。而在这些年疯狂营销上综艺之后，似乎又感觉老刘身上有了李永波内味儿。
饭圈入侵对于体育不是好事，粗暴的情绪发泄和“顺我昌逆我亡”的心态，很难让圈层内部有良好氛围。屁球不懂一个，输了比赛干嚎，没事儿乱磕CP不看正经比赛，物料还都是好几年前的，想来也是可怕。

全民的体育热忱，混合了个人英雄主义和民族自豪，外加泛娱乐媒介的加料翻炒，造出了曾经梦幻般的体育明星。而当商业退潮，观众回归理性之后，谁还在磕体坛的过期糖便一望而知了。